听到了秦沉浮的呢喃细语,涂三石的脸上泛起了玩味的神情。
“你认识她?”涂三石带着那玩味的神情看着秦沉浮问道,“你去醉春楼勾栏听曲了?”
他欠揍一般的笑着,还装模作样的耸动了腰肢。
他瞪了一眼涂三石,涂三石立刻闭嘴,看着他吧嗒了一口烟嘴,静待下文。
“她的皮是我画的,你说我认不认识?”秦沉浮沉声。
但他随即又冷哼了一声:“别说我幸灾乐祸,你犯忌讳了。”
“啥忌讳啊?总不至于是子母尸吧?肴儿馆的也有···孕妇的···吗···”涂三石先是满不在乎,可越说底气越不足,直到沉默的愕然。
“哥,您逗我呢吧?您一定是在吓我呢吧?”
看着涂三石尴尬的干笑,秦沉浮这才点头。
涂三石显然理会错了秦沉浮的意思,忙不迭的继续用干笑遮掩着尴尬,还说着宽心的话。
“哎呀,哥,您瞧瞧您,这吓人的功力又见长啊。”
“嗯,是子母尸。”他隔着盖尸白布轻轻拍了拍小桃红平坦的小腹,平静对涂清阳说道,
“这里面有一个胎儿,只不过···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连线师最大的忌讳便是将两个人的尸骸缝在一起,子母尸一尸两命本为一体,天然便是二人尸骸,一旦经手便是忌讳。
而这忌讳,足以让普通连线师丧命。
涂三石那干笑的脸先是愣住,其后那笑意凝固,最终淡化,而他也仿若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的瘫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揪着头发,嘴里还无意识的念叨着。
“···完了,完了,我要没了···我可不想临死前还是童蛋子啊···”
秦沉浮听到了“童蛋子”一词后一脸不忍直视,重点好像不在这里吧?
压下了心中的吐槽欲望,秦沉浮淡然吐字。
“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救你。”
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涂三石一个激灵看向了秦沉浮,目光灼灼的问道。
“谁?!”
“我。”秦沉浮指了指自己。
寂静降临,涂三石猛然跳起。
“胡哥救我!”
涂三石连忙跑了过来伸开了双臂抱住了秦沉浮的大腿。
“···我怎么会不救你呢?你可是是我的手足兄弟,至爱亲朋啊···”秦沉浮想要把腿部挂件涂三石踢开,但试了几下没成功,话还没说完,涂三石就抢话了。
“谢谢胡哥,谢谢胡哥,我要是女的我肯定以身相许,但我是男的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的报答你了胡哥!胡哥!胡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秦沉浮沉默不语,他很想把涂三石的嘴给缝上。
虽然生就一副好皮囊,可是···这一世的他长得并不像胡歌,前世倒挺像小时候的彭于晏的···
而秦沉浮趁着涂三石说完了以后的空当也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要加钱。”
“我呲···行。”涂三石咬着牙,点了点头,他木然的松开了手,缓缓的站起,却是背对着秦沉浮,可以从后面看见涂三石倔强的仰头看着棚顶,不让眼泪流出来。
那不是简单的钱,那是涂三石的老婆本,那是涂三石的命,他毫不怀疑秦沉浮狮子大开口的功力,
可···为了小命,他也不得不从。
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娶老婆,这年头,彩礼钱可不便宜啊···
秦沉浮正在斟酌着要多少钱合适,瞥见了陈尸台上的小桃红猛地睁开了眼,眼珠移动着,阴恻恻的盯着涂三石的背影,好在涂三石并未发现。
只是秦沉浮看见了,又给她把眼睛合上了。
他将食指竖在唇前,微微俯身贴近了小桃红的耳朵轻柔的说着。
“嘘,别吓着人孩子了,那可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你也不想···
和你的孩子被我活撕了吧?”
看着消停下去了的子母尸,秦沉浮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腹,某种律动带动着小桃红的尸身微微颤抖着,手掌略微施加了点压力,
他又低声说了一句话:
“小崽子,你也给我消停点,我跟你娘也只是画过皮的交情,仅此而已,我可跟你没半点交情,你要是没有眼力见儿,我也不介意让你魂飞魄散。”
语毕,秦沉浮吧嗒着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便将那浓郁的烟气呼出,烟气喷薄,覆盖住了陈尸台上的子母尸,筚趣阁
而后烟气倒卷弥漫而出,整座陈尸所内一片朦胧,仿若去到了另外一个异度空间一般,又仿似去向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虽然四周的陈设和陈尸所一般无二,可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拥挤的人群。
这些人群的身上都有着连线过的痕迹,它们有的神情恍惚,有的则是低声啜泣,还有的茫然无措。
人死魂离,阴魂化作鬼类,这些便是那些不入流的幽魂游魂,无法害人,就连记忆也是支离破碎,就仿若初生的婴儿那般,可它们只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死后的新生。
但是假若数量众多的幽魂游魂聚集在某一地的话,其身上所蕴含着的阴气也会让那一片区域变得阴森,若是放任不管,终有一天会诞生恶鬼厉鬼猛鬼之流。
它们都是横死之人,魂寿未尽前只能在世间等待阴差将其领入地府轮回投胎,亦或者是有道之士修佛之僧对其超度而令其往生。
秦沉浮将名为烟云的旱烟别在了腰间,反倒是伸出了手,一册薄本自扭曲的空间之中落在他的手中,这一册薄本封皮呈黑,上书【生死录】三字。
翻开了生死录,一行行的字迹自白纸上接二连三的浮现。
【少小离家老大回,父母无福享天伦···】
【心气比天高,奈何命数比纸薄···】
【时头生人先克母,六亲少力子息难,家业虽到有成时,却有强人把福拦···】
···
这些是判词,以诗词歌赋的形式将一个人的一生所概括,这也是生死录对这些亡人的由生到死的一生所做出的隐晦总结。
掌握了生死录的人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那便是···阳世阴差。
地府亲册,阳世代行,以人之身,行阴差之事,此之即为阳世阴差。
这生死录乃是生死簿上的脱落的纸页所化,分发给阴差好让其行使权力,也让其承担义务。
秦沉浮是阎王愁医馆唯一的郎中,也是阎王愁的老板,姑且可称一声秦老板,但秦老板并非某周姓老板那样咸鱼,身为阳世阴差,他偶尔也会承担义务,比如说此时此刻。
不过说起来的确有趣,本体依靠分身道主之力能够入侵此方世界为自己提供职位身份,可见本体和分身们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生死录浮于面前,五指张开后微微的接触着生死录,一扇虚幻的门扉自面前生成,只是那扇门扉并未打开,而后他轻声念出了十六个字。
“冥府有序,黄泉有渡,阳世阴差,送汝上路。”
每念一字,那扇门扉便打开一些,直到完全念完以后,那扇大门才完全打开,在那扇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两侧鲜红花海正中是一条宽阔的黄泉。
那些幽魂们迷茫恍惚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清明,而后井然有序的排队走入了那扇门中,秦沉浮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张黄纸,双手十指连动,似是在折着什么一样。
它们在那花海之中留下了一道前行的痕迹,最终驻足在花海岸边,黄泉河畔,皆因它们无法度过那黄泉。
秦沉浮将折好的纸船扔进了门扉当中,那纸船迎风便涨,接着稳稳的落在了黄泉河畔,不曾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黄泉之水,无物不沉,唯有黄泉河的艄公才能撑船摆渡这些幽魂,秦沉浮虽然并非黄泉艄公,但他却也是阴阳摆渡人。
阳世阴差,阴阳摆渡,这两个都是系统打卡所赋予他的身份。
阳世阴差领魂入幽冥,阴阳摆渡送魂过黄泉。
幽魂们踏上了纸船,满载待行,秦沉浮见状,又吧嗒了一口烟嘴,呼出了一口烟气,送出了一阵风。
纸船随风而动,随波逐流,缓缓的向前驶去,生死路上的那些判词也一一隐消,最终又化作了一片纯白,唯余纸张细腻的纹路,以及跳动着的数字,那些跳动的数字最终定格。
【阴德:壹壹肆伍壹肆】
虚幻的门扉尚未关闭,但这灰蒙蒙的世界中,陈尸所也显得空旷了起来。
秦沉浮并未在意这一次的领魂和摆渡让他收获了多少阴德。
他只是奇怪的看向了雾气深处一道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姿,那曼妙身姿并未移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雾气当中,好似等待着秦沉浮一般。
自那雾气之中传出了不成语调的呜咽声和啼哭声,夹杂着的语句杂乱无章且含糊不清,
秦沉浮知道,那是鬼话,但那也是鬼语。
化作了鬼物的阴魂虽也可以和生前一般言语,但有些鬼物所说的便是鬼语。
鬼话连篇,迷人心智;鬼言鬼语,惘人神志;鬼话鬼语,惑人心神。
豁免那些迷惑人心的鬼话鬼语,秦沉浮明晰了那雾中鬼影的所言所说,只见他面色阴沉,显然已经有了愠怒之色。
似是因为死后的放飞自我解放天性,这一世的他颇有喜怒无常,乖张乖戾的邪气;或许这邪气自前世便有,只是被他收束住罢了。
古语有云,练拳须得养那心口的三分恶气;
似秦沉浮这般本性,却是夹杂了三分邪气。
他狐眸含煞,冷声说道:
“我既已开鬼门,你为何还不上路?
我已准备管此事,便等于承了你母子之因果,既已承你因果,那我自会替你母子讨个说法,既然如此,你还有何不满?
是不将我这阳世阴差,阴阳摆渡的身份放在眼里了不成?别给脸不要脸,
我可渡你,亦可诛你。”
一语既出,那雾中身影颤抖一瞬,却是慢慢的跪伏于地,凄凉幽咽,啼哭之声再度响起,瞧那样是不敢翻脸动手了。
秦沉浮侧耳倾听,脸上的愠怒之色最终却还是化开了几分,再出声,也只听得他态度与语气皆软化了些许。
“你所说的事我已经知晓,放心上路吧。”
可那雾中小桃红的身影却只是摇着头,再度幽咽。
秦沉浮神色不变,只是听着那幽咽声,和那不时的叩头。
他眯缝着狐眼,却是屈指弹出了十三根气针。
那是诡门凝气十三针,可救人,也可折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