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三石百无聊赖的看着老鸨子端着汤递给了一个姑娘,虽然常年被尸臭所侵染使得其嗅觉不敏,但还是能闻到那药汤当中的酸甜柿香。
老鸨子亲眼瞧见那姑娘喝完以后才发现涂三石好奇的不解目光,她坐在了涂三石的对面,有些感慨的说了起来。
“我年轻那会儿,妈妈便会在我接客之前给我喝一碗酸酸甜甜的汤,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柿子蒂磨成的粉所和制的避孕汤,
将七片柿子蒂烘干磨粉,连喝四十九天,就能避孕了。”
听起来无甚医学依据,涂三石只道是偏方,但这老鸨子既然如此说,那想必是每个要接客的姑娘都要去喝了。
这肴馆并非卖艺不卖身,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只是一个噱头罢了,而这噱头也是为了哄抬批价。
男人最懂男人,而久经风尘的老鸨子自然也懂男人。
越是看起来无法轻易得手的女人,越是能撩拨自命不凡的普信男心中的那根弦。
要是资本雄厚如潘驴邓小闲那般,想来也会有姑娘对于这人趋之若鹜。
“那···这法子真的能成么?”涂三石询问着老鸨子。
“嗐,谁知道呢。”老鸨子苦涩一笑,语气莫名无奈,似乎是认命了,
“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算是···讨个彩头吧。”
涂三石耸了耸肩,没有反驳,只是语气有些难明的说道,
“或许吧。”
说完,他便吃起了菜来。
可老鸨子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秦沉浮来了以后,那时常感觉到重压的肩膀脖颈轻松了不少,心中不解,但也生出了些许迷惑想法。
“难道秦先生已经达到了只动动手指就能医人的地步?那他要是生气了会不会瞪谁谁怀孕?”
不过那轻松感确实做不得假,她揉了揉肩膀,可却有些没有由来的怅然若失。
“所以,那荷花池是个什么情况?”涂三石突然问道。
“这···”
···
撕开了包裹着饴糖的朴素黄纸,秦沉浮将饴糖递给了面前光着屁股的小男孩,这小男孩还留着鼻涕,满脸雀斑,还是斗鸡眼,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那是你娘么?”秦沉浮询问着小男孩。
小男孩吮吸着大拇指摇了摇头。
“不是你娘你缠着她作甚?”秦沉浮疑惑问道。
“她···保护···”
秦沉浮觉得这可能是个倒装。
“那你为什么要保护她?”秦先生又从袖口摸出了两颗饴糖,诱惑般的在男孩的面前晃着。
“她···对我···很好···”
“哦,这样啊,但是这里有什么危险呢?还需要你保护她?”
“这里···有好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它们都···很恨他们和她们。”
“那你知道它们都在哪里么?”
“就在···那里···”小男孩指着远处的那座小湖。
湖中有一水榭亭台,届时便会有喜好风雅之人便在那寻欢作乐。
在那波澜不惊的平静湖面下,恍恍惚惚若有无数苍白面孔的婴孩小童站在湖底,齐齐抬头朝向湖面。cascoo.net
似是察觉到了秦沉浮的目光,它们一同看向了秦沉浮。
那些还未发育完全的瞳眸泛着灰白之色,凌厉的凶光从湖底透出,在双目对视之时,秦沉浮那狭长的狐眸眯起,显得更加细长。
湖底那些灰白的眸子像是潜伏在黑暗当中的狼群那般择人欲噬,但它们都在忍耐着,并未轻举妄动。
吧嗒着烟嘴,秦沉浮吐出了缥缈的厚重烟雾,烟雾缭绕之间,白色的柔和光芒自他身周浮现。
那些乳白色的柔和光芒逡巡于指尖。
秦沉浮靠近了那汪荷花清池,半蹲在岸边伸出了纤细修长的手,拨弄着湖水,留下了数道笔画,将那笔画连接起来后可以发现那是串联起来的文字。
文字的出现从古至今便被赋予了含义,正如同语言一般。
以语言为基础所衍生的是言咒,或咒语。
而以文字为基础所衍生的,可被称为符咒。
当具备不同效力的符咒汇聚在某一载体上,那便是符箓,
墨黑色的湖水开始了沸腾,以湖水为载体,以白光成墨,以指做笔,他在这湖水中留下了一道符。
这道符并没有过多地文字,只是有着简单的符箓结构罢了。
符头三点,九天卫房圣母元君名号,敕令与捆仙绳,左地柱右天柱,双柱间绕画圈作圆三次,是为风火轮,而后双柱以剑秋做尾;
在那双柱之间乃是请仙神所求之事,秦沉浮写上了一行【佑婴灵轮回】,最终以符胆结尾。
在这道符箓画成之际,繁盛的白光扩散开来,将整座荷花池映照的透亮,而秦沉浮也看清楚了荷花池的池底景象。
在肥沃的淤泥之中满是细小的白骨扎堆,或被淤泥掩盖,仅仅露出些微白色,或散落在淤泥之上,荷花的根茎扎根于淤泥之中,纠集的根须将那些白骨一一缠绕。
“锁魂···这是以养蛊之手段来养鬼,好狠毒的手段。”秦沉浮眉头紧皱的自语着,细看之下,可见其掐着烟杆的手指泛白。
他不是个刻板只认死理的人,
像什么【妖就是妖,是妖就得斩】或者【鬼必须死】的观念他并没有,经过岁月洗礼与前世各种作品的熏陶,还有各类阴间新闻的报道,
他反而认为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人,那么这湖底应当不会站着这么多的···鬼童婴孩。
他轻柔的拨弄着湖水,似是在抚摸它们的额头,这些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被人摸过头吧?
他的嘴里还哼唱着歌。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歌声不大,但却飘摇辗转入那些婴孩的耳中,那些荷花的根须也莫名的松开来了。
每一个孩子都是一颗天上星,它们选择了自己的母亲,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未能呱呱坠地。
幼小的,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被丢入到了冰冷的湖中,化作淤泥中的养分,供给那荷花生长,
徒留那魂灵在这湖底独自成长,
当魂灵越积越多,便报团取暖,互相依偎,
但···在过去的所有时间里,它们都未曾从湖底上来,毕竟它们的魂被锁住了。
所以秦沉浮在想,
要在它们还未酿成大错之前,予以其温暖的归宿。
处理鬼患的方式不外乎驱邪、祓除、超度三种,
驱邪法事最省事也最为普遍,因为只是赶走它们罢了。
但祓除便等于诛灭,诛灭便是后患永绝。
唯独超度最为耗费心神。
那湖底站着的孩子们洗去了一身怨恨戾气,从阴森诡谲成为了圣洁纯真,虽出生即苦,但一点简单的甜也可以抚慰它们的心神。
莹润的白色光芒在湖底大放异彩,若萤火虫一般的白色光点从湖底飘起,纷纷在这湖面之上的人间飞舞。
它们聚集在秦沉浮的身边,簇拥着他。
“去吧,来生投个好人家。”站起了身的秦沉浮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符箓需有道行基础才能画出。
秦沉浮虽然有两年半的道行,但这两年半的道行还不足以让这道符有如此大的能效。
那是他消耗己身心神之力从而释放名为【安魂】的天赋后聚拢所化之符箓。
安魂可予以有魂之物或单纯的魂灵宁静与安详,以最深处的静谧清灵洗去其身上的怨煞执念,毕竟若是使用十三针的手段他只会更加吃不消。
吧嗒着烟嘴,吐出了烟雾,手中还拿着生死录,
烟云缥缈中,秦沉浮飘飘乎若仙独立于云中。
在那烟云之中,那扇虚幻的门扉再度洞开,早已折好的纸船载着这些无家可归的婴灵们驶向黄泉的彼方,
良久,光点们才散去。
回过头去,他发现了站在原地愣神的涂三石,
还有一些早来的客人,或为熟客,或为生客,他们的眼中满是惊奇之色。
他们可能心里在想,
好家伙,花钱来享受还能看到戏法表演,这趟不亏,这可比其他的肴馆来的更有趣。
又或者他们觉得这里管事的是个有新意的人。
秦沉浮倒是觉得自己像海底捞里做拉面表演的人。
不知是谁起的头,潮水般的掌声响起,喝彩声也随之响起,还有人扔出了铜板银锭。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秦沉浮只觉的吵闹。
狐眼扫过这些花钱买春的男人,他没有由来的笑出了声,捧腹大笑着,那些客人们的掌声也变得淅淅沥沥,最终完全停滞,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秦沉浮在搞什么鬼。
而后秦沉浮厉声咆哮了起来。
“滚!!!”
若狮虎咆哮,但却收敛了几分,一吼之间,那些客人们皆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撤离了荷花池。
留在原地的涂三石面色复杂的看着荷花池,老鸨子已经告诉了他,这荷花池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
“你超度了它们?”涂三石小心翼翼的问着。
“没,我把它们全诛灭了,留着也是个祸害,日子久了指不定生出个什么恐怖的玩应。”秦沉浮口不对心。
“所以是它们杀害了那个小桃红?”涂三石没有揭穿秦沉浮,反而问道。
“不是它们。”秦沉浮道,“而那个东西就是在这里将小桃红分尸的,湖底的那些婴灵全看到了,但它们也无能为力,这些都是小桃红和它孩子跟我说的。”
“人能做出这种事?”涂三石哑然,片刻后才喃喃自语,“那这人得是个熊妖转世吧?”
涂三石知晓,小桃红的尸身是被蛮力撕扯开来的,若是人的话,那这人只怕是天生神力。
对于涂三石的喃喃自语,秦沉浮并未作答,只是捏着烟云,一语不发的抽着烟。
“风水局,荷花锁魂怨煞养鬼,分尸···”秦沉浮的心中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线索串联。
但也没串联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他只知道一件事。
洛京,要不安生了。
“不过,你为什么也没上船?”秦沉浮疑惑的问着那个男孩。
涂三石听到了秦沉浮的问句以后小脖一缩,面色大变迅速后撤,他寻找着掩体,最终躲在假山后,露出了小半个头暗中观察,还四处张望着。
“保护···她···”男孩吃着饴糖,天真的说道。
秦沉浮神色略微动容。
这份名为【守护】的执念,让男孩身上全无怨煞戾气,执念之深,纵是安魂也束手无策。
秦沉浮斟酌着,最终说了句话。
“听话,保护人家就别骑在人家脖子上了。”
“老秦。”涂三石有些害怕,“那个···走了没?”
“没,他正在你旁边跟你打招呼。”秦沉浮看了一眼涂三石。
“咿···”涂三石慌忙跳起,想要逃离。
“逗你玩呢,早走了。”打着哈欠,秦沉浮说道。
涂三石心有余悸,但他还是小跑到了秦沉浮的身边。
“老秦,洛京要变天了,对么?”稍微安定了心神,涂三石小心翼翼的问着秦沉浮。
“是啊,要变天了,只是不知道,设计风水的那个和锁魂养鬼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秦沉浮看着荷花池,
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