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秉承看戏态度的勋贵们,没想到吃瓜突然吃到自己身上了,尤其是西宁侯宋裕德。
明朝在地方的行政区划,有两套,一个是布政使司,一个是都司卫所。
所以,明朝的地图,一般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各个布政使司绘制,另一部分,则是由各个都司绘制。二者合一,才是明朝完整的疆域图。
就像九边之一的宣府,它并不归顺天府管辖,而是归万全都司管辖。
而且,卫所的一切事务,包括人口户籍,那都是由五军都督府管理的,兵部是无权过问的。
卫所中的军官,兵士,都是世袭的,那相当于祖祖辈辈都吃老朱家的饭,那就是老朱家的人,妥妥的保皇党。
就像民国时期,郭松龄反奉,本来是一路凯歌,可是一句吃张家饭不打张家人,郭军顿时军心涣散,斗志全无。
明朝的卫所军官,就相当于是大明朝的军事贵族。也正是由于这些军事贵族的存在,才能抗衡庞大的文官集团。
但仅凭这些军事贵族对抗文官集团,还是有些吃力,所以宣宗又搬出了司礼监。
当然了,这些都是在明朝前期,之后,兵部就开始肆无忌惮的侵吞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卫所,也逐渐归了兵部管理。
而明朝的卫所,也并不是单纯的军营性质,它里面还有大量的军属,更像是一个城池,除了具备军事职能外,基本上和文官管理的州县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过,卫所虽然逐渐民政化了,但它还是自成体系,因为卫所之中存在着大量的世袭军官,他们是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的。
后来明朝灭亡,清朝坐了天下,卫所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在清朝时,卫所只是相对更为单纯的民政区划,不具备军事职能,而且是逐步裁并的,在雍正之后,卫所基本上所剩无几了。
到现在,明朝的卫所,依然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就像一说到天津,威海,人们往往会加上一个“卫”字。
而明朝卫所中的世袭军官,那可是真正的世袭,铁饭碗。
老子没了,儿子接班,儿子没了孙子接班。没儿子,那就侄子接班。没侄子,那就堂侄接班。
总之,只要你们家里有男丁,这个位置,就是你们家的。
当然了,这些世袭的军官中,真正管事的,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是享受军官待遇。
倘若当父亲的死了,可他的儿子年龄小,不足以袭职,那就先不用着急上班,朝廷发放一半俸禄给你,等你够年龄了,再去上班。
若是这人没儿子,只有女儿,或者是儿子残废无法袭职,那也不要紧,朝廷会发放部分或者一半俸禄给你的家人,直到你的女儿出嫁,直到你的妻子终老。
敲登闻鼓的张刘氏,就属于这种情况,按例,朝廷是要抚养她终老的。
所以,明朝对于功臣,是极其厚待的,甚至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好的。
有些人总是揪着朱元璋屠戮功臣不放,这个其实是不可取的。
朱元璋杀的,都是上层功臣,而且基本上都是出于政治目的。中下层的军官,依旧是活的好好的。
正是因为明朝对于这些世袭军官那么优待,所以在明末的时候,这些卫所军官是相当拼命的。
像杨肇基,尤世威,尤世禄,侯世禄,马世龙,侯良柱,祖大寿,王承恩,这些明末的总兵都是卫所出身。
还有就是孙传庭,他的家族就有振武卫世袭百户的军职,只不过孙传庭这一支没有继承而已。
朱由检下令裁撤卫所,之所以能够裁撤的这么顺利,主要有两点原因。
一,文官支持。
裁撤下来的卫所,一部分划归府县,另一部则是改为州县。
文官对于自己能名正言顺管理的地盘多了,那自然是乐意的。
二,保留卫所世袭军官的待遇。
明朝这些卫所的军官,逐渐形成了大明朝的军事贵族,这也是一支很庞大的力量。
对于这些卫所的世袭军官,朱由检全部保留世职,保留待遇。
而且,只要选考合格,优先安置。
同时,派军队加以威慑。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这才能顺利裁撤卫所。
这也是相当于变相的拿钱赎买,才能没闹出太大的乱子。
不然,红口白牙的就裁撤卫所,卫所中那么多的世袭军官能答应?你能裁的了?
这个敲登闻鼓鸣冤的张刘氏,他的丈夫是旗手卫的世袭指挥佥事,她的膝下没有子嗣,她请求朝廷给予尤优养待遇,是合理合法,完全没有问题的。
原本管理这些事情的,是五军都督府,只不过后来都被兵部抢权夺走了。
等到朱由检设立军事委员会后,就将这些权力又从兵部全都拿到了军政部。
军事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就在原来的五军都督府,反正五军都督府闲着也是闲着,朱由检就重新利用了。
而军事委员会的军官,也基本上都加了五军都督府的职衔,所以,军事委员会和五军都督府,可以说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张刘氏去五军都督府申请的时候,当时是西宁侯宋裕德坐堂,正巧他也在军政部任职,所以这事他就直接处理了。
朱由检自登基以来,对军事格外重视,对勋贵也是加以重用,西宁侯宋裕德,就是其中之一。
军政部总长是朱由检,可他是皇帝,就是挂个名,平时根本就不管事。
军政部的两个次长,一个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可他还要管着御马监以及内廷的那一摊子事,精力难免不够用。
所以,曹化淳就派了御马监的一个少监去军政部盯着,有什么事及时向他汇报,他本人是不长时间在军政部的。
而军政部的另一个次长,就是西宁侯宋裕德,军政部的事,一般都是他在管。
朱由检是知道这些情况的,西宁侯宋裕德也犯不上为难一个妇人,况且,花的是朝廷的钱,又不是他西宁侯宋裕德的钱,他宋裕德犯不着当这个坏人呐。
朱由检就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
于是,朱由检将目光看向勋贵之中的西宁侯宋裕德,“西宁侯,这张刘氏所说,是否属实?”
西宁侯宋裕德,当即出班,躬身道:“回禀陛下,这张刘氏所说,确实属实。”
“张刘氏的丈夫,名为张光辉,其祖上随靖远侯王骥平定麓川,因功得旗手卫世袭指挥佥事之职。”
“后张光辉被抽调至白袍营中任职,又随军收复日本,待回国之后,因伤退役,返回家中,军中给予了一笔安家费。只是颇为不幸,半个月前,张光辉撒手而去。”
“而张光辉与张刘氏膝下,也确实没有子嗣。”
“张刘氏所说的,的确是实情。”
朱由检又问道:“既是实情,那为何不照例给予优养?”
“回禀陛下,并非臣不愿给予优养,只不过臣是在遵循洪武年间的旧例而已。”
“洪武年间,也曾有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是太祖亲自接待的,按照张刘氏的情况,的确是依照太祖的旧例,给予漆碗一个,木杖一条,让她去勋贵功臣家讨饭。”
朱由检来了兴趣,“这是为何?”
“回禀陛下,因为张刘氏的丈夫张光辉,今年五十有一,膝下无子,却又没有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