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高山流水古亭间,一名男子白衣胜雪,端坐一边,端详着眼前的棋局,犹豫许久后,他捻起一枚白子,落于天元。
“嘿,就知道你要落在这里。”
与他对坐的是一玄衣老者,见他落子后,眼前一亮,没有任何犹豫,捻起一枚黑子,落在边角。
“成了成了,这下我看你怎么翻。”
玄衣老者声音听着有些兴奋,就好像连跪了十几把的人在此刻瞧见了胜利的曙光。
白衣男子莞尔,神情风轻云淡:“古老,你看看,又着急了不是...”
说话间,他捻起一枚白子。
“哎哎,等等,再悔一步。”古老看他依旧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这次都没有犹豫便要落子,当即不干了。
见古老又要悔棋,白衣男子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随后,古老收回落下的黑子,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棋局。
但不论他怎么看,自己先前那一步,都是最为明智的啊。
正当他举棋不定之时,白衣男子恰到好处地开口:“古老不如就走先前那一步好了。”
此话一出,古老不再犹豫,换了一地落下黑子。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捻起白子,落在古老先前落子处。
“哎你?”
古老花白胡子一翘,有些恼羞成怒道:“不玩了,跟你下个棋你也要算计。”
白衣男子拢袖,拱手说道:“古老承让了。”
“其实,古老还可以悔棋再来。”
玄衣古老一瞪眼。
“你瞧瞧你,说着还是一界之主,一点都不大气!下个棋都不能随心所欲!”
白衣男子微微仰头。
他的容貌极其俊美,并且与苏牧之有七分相似。
“棋不下了,我问你件事吧。”
古老突然正经起来,挺了挺身。
“古老请讲。”
“你当真要将小牧之送去试炼?”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那可是你苏离的儿子!有你在,那里还需要什么狗屁试炼?”
“并且你不是不知道那其中的凶险啊!而且此事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哪怕是你,也不能阻止!”
“你明白吗?!”
一套带着古道韵味的茶具凭空出现,苏离一抬手,一旁那飞流之下足有万丈的雄伟瀑布分出一道细流。
飞入亭中的过程中,里面的杂志犹如抽丝剥茧一般,被不断分离,到了跟前,只剩下一小截细流。
至纯至净。
苏离引水入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甚至都没有沏茶,看着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凉水泡茶。
他虚空一推,两杯茶落在两人跟前。
“凉茶,古老不妨尝尝看。”
古老望着眼前的茶杯,沉默了,过了半晌,他开口:“怀玉她其实不会这么简单就...”
“古老。”苏离捧起手中茶杯,面色平静:“请喝茶。”
“非要如此吗?”古老长叹一声,面色沉重。
小之这孩子,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多少...当半个孙子看了啊。
苏离阖眸,一抹痛苦神色被他以此掩盖在眼底。
在睁眼时,他开口道:“古老你应该知道,就算我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一切,赐予他一切,顶多...也就是再多一个苏离罢了。”
“可当他到了我这个高度后,再得知他母亲的一切事情,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到时候,想来我也不能再封印其记忆,你觉得,他能接受这些吗?”
“去那里,还有一丝机会,只要能抓住那变数,一切都有转机。”
古老一拍桌子,怒而起身:“我不管!小之这孩子我是一路看着长大了,之前被你们封印的时候我就眼睁睁看着,看着那绝世无双的天赋就此离去,现在,你又要将他送往哪里?!你觉得怀玉知道了会高兴吗?!”
“还有玉清,为那次封印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两人也就此形同陌路,甚至那边现在对你还是意见颇大,这个时候,你还要将小之送到他们那片界宇去?
“先前的那些种种,我,我们,都知道,也都认了。”
“但是现在...”
“不行!”
苏离看着神色坚定的古老,愣住了。
他的双手微微握紧。
握了很久很久,但最终还是松开来。
“可是...哪有丈夫不救自己妻子,儿子不管自己娘亲的道理...那里,是唯一的变数...”
苏离的声音很低。
古老见状,刚刚涌起的火气瞬间消失大半。
也是,真要算起来,最痛苦的,只能是苏离自己了吧。
一界至高,主宰一切,到头来......妻离子散。
真要算起来,还远不止这些,他的挚友,他的父母,他身边与他亲近的绝大多数人,都一个接一个地......
苏离苏离...这名字,真不好。
尽是...输与离。
而在这古亭不远处,有一少年。
面容与苏牧之酷似,
他头顶盖着一枝桃花枝,静静地看着、听着古亭中所发生的一切。
而亭中两人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或者说,在他们的感知中,‘苏牧之’太过自然。
而在少年身后,还有一人。
身形虚幻。
苏牧之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可以清楚地听清一切,看清一切。
他跟前少年的所观所感,便是他的所观所想。
也就是现在,原本许多陌生的记忆,有了落点。
如同画卷被不断展开。
毕竟,他就是‘他’。
......
“别走...别...不要...别走!”
苏牧之猛然坐起。
“醒了?”
正在浅睡的陈玉清被惊醒,看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苏牧之,带着关切之意:“做噩梦了吗?”
苏牧之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陈玉清。
而陈玉清在看清苏牧之的脸庞后,呆愣在原地。
他满脸泪水双眼红肿,却不自知。
苏牧之瞧见她诧异神色,即便此刻的他还不算很清醒,还是第一时间问道:“怎么了?”
陈玉清抿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下意识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低头一看,尽是湿润。
苏牧之不解。
自己...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