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的茶园,满山的绿色,放眼望去,几乎无边无垠。一阵春风袭面,满山的茶香伴着春色钻入鼻尖,恬淡高雅,纯净清新。
苍昊负手站立在一处山角,打量着这满山嫩绿的茶树,表情怡然,带着点漫不经心,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清冷的弧度。
琅州今年显然又是一年好收成,待这满山的新茶采摘完,全部换成了银子,不止琅州的百姓可以更富足,苏澈的军队,同样可以招募更多兵士,购买更多的兵器。琅州城的守卫,亦可以更完美无缺。
一片黑色衣摆映入眼帘,苍昊唇边弧度加深了些,却愈发显得淡漠清冷。
“固若金汤的防守,全州城百姓的辛勤劳作,造就了这一大片盎然生机的美丽茶园,此时若有五千人进入此山,琅州这一整年的努力将毁于一旦。”雪色衣摆在风中轻扬,悦耳清冷的嗓音带着天生的慑人气息,“而固若金汤的几万防守士兵,也将沦为待宰的羔羊。”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莫说五千人,这歧岚山上,有我苏家军在,除了琅州百姓,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不远处,一身黑色戎装的男子,有着俊朗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材,炯亮傲然的眼神,随着携带着一杆红缨长枪,他的气质,和墨离有几分相似,是长期带兵习惯形成的严谨,不苟言笑,却少了墨离的冰冷,多了几分舒桐的沉稳。
纵然从没相交过,苍昊亦知道,这人便是琅州现任统领,苏澈。
“不会发生么”苍昊薄唇淡勾,浅浅的笑痕勾勒出似嘲非嘲的凉意,“那么你能解释一下,本王此刻为何会站在这里吗”
本王苏澈皱了皱眉,因对方说话的语气,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帝王对臣子说话的口吻,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睥睨和质问。
“本侯也很想知道。”苏澈看着对面这个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男子,心头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这个男子年纪显然不大,比自己应该还小上几岁,只是浑身不经意间散发出帝王一般的风度气息,却是一般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这个男子,身份不凡,却神秘莫测,苏澈无法将此人与各国所有王侯将相中的任何一人对上号。
本王,王爷的自称,却不知是哪一国的王爷
“本侯”苍昊轻喃,嗓音里带着笑意,却莫名教人脊背发凉,“苏澈,在本王面前,这个‘侯’字少用为好。”
苏澈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阁下究竟是谁”
苍昊拂了拂一尘不染的白色描金袖口,淡淡道:“你不识我是应该的,但是,连自己本土管辖之地出了致命问题却不知,却着实是该死的。”
“什么意思”苏澈神色一冷,“阁下说话好生奇怪,苏澈无礼,不知可否告知详情”
苍昊眼角微微一挑,视线转向左边,那里,同样一身墨黑色长袍的墨离,正飞身前来。
苏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看到了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墨离,顿时眼神一凝----他不识墨离,却识得墨离腰间的那柄长剑!
雪痕剑!
相传五百年前集无数铸剑师毕生心血用一块千年寒铁打造而成的天下至宝,因剑身上一颗仿似雪花状的图案,被称之为雪痕,各国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武林草莽,无不争相欲得,又因传闻得此剑者得天下,所以此剑又被称之为王者之剑,曾在六十岁前被苍月宇帝所得。而这位苍月史上最负盛名的一代帝王,几乎一度成功夺得天下最后却不知是何原因而选择了放弃,这一项人人所知的事实让王者之剑的传闻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宇帝驾崩后,此剑作为苍月皇室象征传于了下一位帝王,份量几乎等同于传国玉玺。十六年前,雪痕剑于苍月皇宫神秘失踪,自此不知去向,无数人耗尽心力去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苏澈从未有机会见过真正的雪痕剑,他只在父亲苏言的书房内见过《苍月史集之宇帝》一书里有文字和图片的记载,雪痕剑的特征,即使只是一柄通体赤红却偏偏在尾部出现一抹白色雪花状的剑鞘,都是所有当世的铸剑师模仿不来的。
这柄剑,却在此时此刻,甚至此地,出现得毫无征兆。
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让苏澈隐约明白,今年的琅州,或许,将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墨离在三丈之外停了脚步,单膝跪下,扶剑行礼:“回禀主人,苏夫人已安全送回。”
苍昊轻轻挥了挥手,墨离起身退到一旁,仍旧保持着极度恭敬谦卑的站姿。
闻他的话,苏澈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娘亲的安全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知道此事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要娘亲平安,其他的都可以稍候。
不过,苏澈心里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怪异之感,他练兵有素,自然可以看出这个一身墨色长袍的冰冷男子应该也是个将领。然而,就是这个一眼看过去绝不普通的男子,腰间佩着王者之剑,守的却是护卫之职,对这个神秘莫测的雪衣男子如此近乎于卑微的恭敬,教苏澈莫名地心头一凛。
这名雪衣男子,说话的语气,身上散发着尊贵的王者气息,王者之剑的出现,他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但是,怎么可能
一向自负的苏澈,头一回对自己的猜测拿不定主意。
他不问,苍昊却主动开了口,“你方才说,想知道本王为何在此……不妨告诉你,本王今日若不来,你这琅州城只怕血流成河,这歧岚山上的一片春意,也恐将成满园废墟。”
闻言,苏澈下意识地又要皱眉,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怀疑和不确定:“你的意思”
苍昊冷冷一笑,“本王的意思,你这茶园通往苏家府邸的地底下,刚刚多了一万两千八百具人体花肥。”
苏澈瞬间脸色一变,却听苍昊又道:“你不妨猜猜,这些人体花肥都是些什么品种”
一万多人出现在地底下,只有一种可能,这也就能同时解释为什么在山上采茶的母亲会莫名失踪。
下面有密道。
而这些人,出现在密道里,又挟持了苏夫人,目的,自然是为了胁迫苏澈。
苏澈神色陡然冷了下来,很好,居然真的有人敢打如此不知死活的主意。
“南越大将军薛浅奉命护送太子与公主前来和亲,现驻扎在城外十里处的柳渡河客栈。澜国目的相同,却妄想一箭双雕,真公主嫁与黔国,假郡主和亲琅州,虽然如意算盘打得咯咯作响,却显然不会作出如此愚蠢的决定,得罪了琅州苏澈,绝地无情的反击会教他悔恨终身。”苏澈皱眉思索,条理分明的一一分析下来,却难得的陷入了死局,“乾国皇帝目前自顾不暇,没有时间也没有胆量敢来挑衅于我。西比皇帝刚刚登位,忙着巩固皇权,对付那几个怀着莫大野心的兄弟,没有心思掺和进来,其他几个国家,亦不大可能……一时之间,本侯,”说到此处,突然硬生生顿了一下,道:“我想不出会是什么人企图打琅州的主意。”
“毫步未挪却将天下情势尽纳于胸,琅州苏澈,倒也不算浪得虚名。”苍昊眺望远处几乎与天连成一片的茫茫绿色,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淡漠,担着淡淡的讥诮,“听说苏家的玄冰掌闻名天下,苏小侯爷自十四岁出道以来,至今未逢敌手。墨离,你的武功路数与他有几分相似,切磋一下吧。”
墨离躬身领命:“是。”
苏澈眉头又是一皱,切磋这是何意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墨离携着一股冷酷之气已迎面而来,剑未出鞘,带着三分内力的一掌翩然而至,落在苏澈后方一处沟壑,引起一声沉闷的声响,尖锐的尘石四下飞散。
这一掌,不是先下手为强,只是招呼。
于是苏澈不再犹豫,飞身迎战,他向来也不是对别人的挑战避而不战的人,只是除了在府里偶尔与父亲切磋,他已很多年不曾真正与人比试过。
苏家的玄冰掌,天下无人敢大意,而年少有为的苏澈,同样没有人敢小觑。
苏澈刚从军营出来,随时佩剑没有携带,而是顺手拎了一杆长枪,此时右手一挥,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内劲射出,正式迎上墨离手中未出鞘的长剑。
两人的内功都是阴寒路数,没有一招制敌,也没有谁克住谁的问题,只见满山茶树被强烈的剑气击得迎风飞舞,两道黑色身影交错,快若流星,疾若电光,几乎分不清谁与谁,长枪对上雪痕,瞬间擦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两人内力尽使的一招既出,均感到虎口隐隐发麻,交错的身形瞬间分开,各自后退六七步,方站稳了身子,遥遥相对。
高手对决,可以对上千招万招,亦可以一招分出胜负,只听“咣当”一声,半截长枪落地,苏澈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剩下的半截,断裂处整齐平滑,被自己灌注了内力可媲比钢铁坚硬的枪杆被削豆腐一般齐齐整整削了下来,而墨离手里的剑,尚未出鞘!
只是一道剑气,竟有着如此大的威力,苏澈暗暗心惊,忽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胸前衣襟被剑气划开约一道两尺长的切口,透过衣服已然伤及皮肉。
雪痕剑,王者之剑,今日一见,竟更胜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