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让赫连申时过来,本王在御书房等他。”
说完这句话,苍昊负手转身,没再多看四人一眼,语气淡然道:“退下吧。”
楚非与清扬都明白,这已是不容拒绝的口吻,他们若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怕后果谁都无法承受。
“属下告退。”
四人没再多言一句,行了礼,恭敬起身退下。
四人很快自眼前消失了身影,苍昊举步沿着御花园的九曲回廊往来时的方向慢慢走着,一身雪衣风华无双,广袖随风轻扬,脱俗的姿容沐浴在清朗的阳光下,泛着如无瑕美玉一般耀眼的光华,愈发显得出尘若仙。
前面不远处一身青衣的南云迎面而来,步伐沉稳如山,只一瞬间已到了眼前,手里一件华贵的紫色貂裘披风很自然地披上苍昊双肩,甚至细致地连披风前襟的细带都系得妥当了。
做好了这一切,南云才温声道:“主人身子异常,近段时间应该随时注意保暖。”
“南云,你愈发像个老妈子了。”侧头看了看长廊外格外明媚的阳光,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的美景在暖阳下更显娇艳多姿,苍昊沉静的眸光对上南云关怀的视线,不由淡淡一笑,“五月天里,你给本王着这么厚的裘子,是想让本王成为这宫里最独特的一道风景”
“主人本身就是这宫里最独特的风景了。”南云难得的敢与苍昊如此调笑,不过也只是调笑了这么一句,随即恭声道:“主子要现在去昊天殿么”
“不急。”苍昊淡淡道,“墨离和子聿在哪儿”
南云道:“南风刚才去军营传了主人命令,墨公子和子统领此刻正在园外侯着。”
苍昊点了点头。
走到长廊尽头,就是御花园的出口,一年四季只穿一个颜色衣服的墨离和子聿,见苍昊出来,同时上前行了礼,“主人。”
抬眼之间,瞥见苍昊身上明显已不属于这个季节该出现的紫貂裘披风,二人皆是一愣。
“主人……最近受了风寒身子不适”墨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忧色。
苍昊内力之深无人可比,身子自是比一般人更强健些,几乎从没出过岔子,以往在宫外,即便是三九严寒的天气,也没见主人着过太厚的衣裳……何况现下这五月的气候,怎么想也不大可能是受了风寒。
那么这用来御寒的貂裘披风——却是怎么一回事
子聿也显然觉出了不对劲,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落于他们身后的南云。
南云与子聿淡淡对视了一眼便转开视线,没说话,神色间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在军营招兵”苍昊没有解答墨离的疑问,淡淡问了一句。
“是。”墨离压下心里的疑问,恭敬地答,“九门提督辖下除了守卫九门的九千人,其余整十万兵马已经交接,这几日新招募的兵士已有七万之多,再过半月,三十万兵马就可正式投入训练。”
养兵三十万进行得比之前料想的还要顺利——南越灭国,仅凭二十几万大军就收复了一个强国,因此而一战成名的红衣战将舒河,经过多方添油加醋,赫赫战神威名早已传遍各国,传得几可谓神乎其神,苍月子民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招兵的告示一张贴下去,苍月各地练武之人或者身体强壮者,无一不是热情高亢地慕着红衣战将的大名而来参军,斗志昂扬地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在战场上一举成名,或者成为日后天下归一的功臣之一,在史册上留下辉煌的一笔,荣耀后世子孙。
即便无法青史留名,苍月国日后若能统一天下,他们能作为征战沙场的百万铁骑中的一员,也必然是与有荣焉。
南越一战,虽一兵一卒未损,其在各国之中的影响力,却由此可见一斑。
“九门提督手里的兵马,实力大概不会强到哪里去。”
“是。”墨离道,“这支军队没上过战场,一些例行的训练也是能免则免,懈怠得很,军中将士作风散漫惯了,视军纪如无物。若要成器,必须历经一番严酷的磨练整顿。”
苍昊点头,淡道:“你把手上所有事务全部交给子聿,从今日起,领虎贲军兵权。”
墨离、子聿同时一愣。
“主子的意思……”墨离脸色微微一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涌上心头。
子聿与南云各自凝眉思索片刻之后,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也悄然蹙起了眉。
十万虎贲军很久之前曾跟着慕容霆上过战场,彼时凤王还留守帝都,但自从苍凤栖领兵驻守沧州之后,虎贲军就一直以守护皇城为唯一职责,与内城十万羽林军分内外,护得帝都固若金汤。
自慕容霆被杀,慕容家覆灭,掌管虎贲军的一直是子聿。
自古以来,兵权变更一直都是牵动朝堂的大事,主子今天的意思显然是打算移权,但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突然生起如此想法——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虽然上次于校场上对决紫衣骑战败,但谁也无法否认这支十万将士的虎贲军,是一支真正上得战场的精兵。
“纳伊地处西域之西,若要借道西域,收复纳伊,墨离,可能性几成”苍昊负手漫步前行,墨离、子聿左右跟随。
南云隔了一段距离,遥遥行在三人身后。
果然,此话一处,墨离、子聿、南云齐齐变色。
天下九国,哪一国对墨离来说都不陌生。
纳伊,一个以莲花闻名的国家,国力不弱,但皇帝老迈,皇族子嗣凋零,纵有武将护国,江山却没有可传承之人。
纳伊与苍月之间,隔着一个民风强悍的西域。
从强悍的西域借道,收复纳伊若仅凭十万虎贲军——
根本一成可能性都没有。
且不说强横野蛮的西域皇族根本不可能答应借道,就算大军能顺利通过西域,抵达纳伊边界,路途遥遥,大军必定疲乏,凭区区十万精兵就收复一个强国,也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墨离与舒河跟在苍昊身边学兵法谋略至少七八年的时间,心里明白,主人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则心里必然是有所打算。而迄今为止,从苍昊嘴里说不来的所有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最后总有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事是他们的主人做不到的。
所以,“根本一成可能都没有”这句话,墨离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墨离恭声道:“属下没有把握。”
是的,没有把握……别说一成把握尚且没有,即便有十成成功的可能,此际墨离也断然不可能带兵离开帝都。
教三人齐齐变色的原因,自然不是能不能攻破纳伊,而是——
既定三十万新兵的军队尚未完成,帝都之中目前所有兵力总共也就三十万,九门提督奉旨刚刚交接过来的十万兵士平日里散漫惯了,整体素质实在太差,根本入不得墨离的眼。比起虎贲军,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实在毫无气势可言。养尊处优惯了,刀剑几乎都拿不稳,谈何上战场保家卫国、开疆扩土
这些问题本也无需烦心,不管是墨离,还是子聿,给他们三个月时间,完全可以把这支散沙一般的人马兼调练成精兵。
但前提条件就是,三个月。
若此时虎贲军离开帝都,皇城守备必然空虚,宫里除了十万羽林军,再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军队。子聿若全权掌管军营事务,再负责调练新兵,则宫里只余羽林军十万人,并且主子身边,苏末不在,谢长亭也不在,只有贴身侍卫二人——
——几乎已没有任何安全可言。
这是三人心里同时想到的一件事,绝对不容忽视的一个隐忧。
主子的安全于他们来说,可以取代一切,即便九国尽收在手,也绝不可能是冒险地拿主人的安危来作为交换所得。
至于其他的——
兵权与战功一向是武将立足之本,自古以来,兵权就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东西,兵权的移交更是能轻易让人生出诸多想法。
但墨离与子聿,却压根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对他们来说完全无谓的东西,权力与身份对墨离和子聿来说,是从来无需费心去思考的问题,主人的命令,在他们心里远远高于一切。
不管是紫衣骑,还是虎贲军,兵权的移交,从来都只是主人一句话的事。
是统领,是将军,或是侍卫奴才,只要是主子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丝毫质疑。但主人的安危,却是他们豁出性命也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的责任。即便——
苍昊本身的身手已经深不可测,他们却依旧无法不去担心。尤其是,此际正值多事之秋——
苍月皇朝刚刚传出江山易主,不到两月时间就灭了南越,领兵将领舒河之名纵然已传得人尽皆知,苍月的新帝必然也引起了各国臆测,不管是抱着打探的心理,还是叵测的杀心,各国有心人私底下的小动作,都不得不防。
所以,墨离与子聿在心里同时想着,这一次,他们似乎非抗命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