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昊面无表情地看了二人一眼,接着道:“待西域内乱结束,苏澈修住的护国城池也将完工,届时,东有铜墙铁壁机关暗道的黔国,西有被虎贲军攻占的纳伊,更有西域本国常年内乱导致的经济衰弱,在兵器战马严重短缺的情况下,你们觉得,他还有翻身的余地”
墨离、子聿一声不吭,笔直地跪着,只是脸色已然有些泛白。
“至于澜国,经上次一战,军中铁骑损失惨重,再想从黔国购得战马,已是异想天开,若仅凭步兵二十万,沧州有苍凤栖十万精兵驻守,双方依旧可以继续僵持,即便澜国意欲发兵,也断然不会有取胜的可能。如今,他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寻求穆国支持,然而穆国皇帝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不付出一点代价又岂会轻易相帮如此一番谈判,没有三两月不成事,却因此,而恰好给了子聿足够的练兵时间……”
缓慢而优雅地饮尽了杯中茶水,苍昊把被子随手搁置在一旁案上,轻靠着椅背,微微阖上双目。
南云无声走过去,双手搭上主子两边太阳穴,力道轻柔地揉按,那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他的动作,颐修静静退到一旁,论起伺候主子,他自然不会以为自己会比南风南云做得更细致,更得心应手。
气氛沉默了片刻,苍昊清雅好听的嗓音复又响起——
“若沧州有大军四十万,墨离,收复澜国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墨离一震,半晌,垂首轻声应道:“……是。”
“方才你说,穆国可能会与东璃结盟,本王说不可能,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属下不——”声音蓦然止住,墨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主子一眼,复又慢慢垂下,“东璃……是谢丞相的故土”
墨离没忘记谢长亭的身份……如今看来,他便是东璃的储君了。
谢长亭的文韬武略,当世也是少有,他是储君,注定了他的兄弟们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余地,而以他对主子的态度,东璃绝不可能成为苍月的敌人。
“世人皆知,东璃国土在九国之中不算最大,兵力也不是最强,强兵良将也无甚出名。然而,世人往往忽略了最关键一点,东璃皇室一片平静,十多年来没出过任何内乱,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阴谋算计,东璃的皇帝虽说年纪也已垂暮,但胜在他始终还算是一个开明的皇帝。”
“皇室没有争斗,对于皇帝来说是一件幸事,在别国的皇族子嗣忙着兄弟相争、铲除异己时,你们可知道,东璃的王爷皇子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练兵,装备军队,战马,盔甲,粮草,兵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东璃地处九国最东面,能直接与他们对上的,只有穆国。目前为止,以东璃的兵力,对付穆国,即便是正面征战,也稳赢不输。”
有条不紊的一番分析,是对九国目前情势最清晰的了解,换句话说,所有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当然,这些都只是相对于各国兵力而言。若只是如同对付南越一般,直接从经济入手,不管是哪一国,都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本王的目的是九国统一,不是为了常年征战,谋划十一年,等到此时动手,你们道是为了什么九国之中有六国的皇帝都已步入迟暮之年,其中南越、西域、澜国皆有内乱——皇储之位,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无法抵挡的诱惑。”
“九罗女皇当政,除了即墨莲在暗中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算起来还是比较平静的一个皇族,唯一还算强势的穆国,在经济陷入混乱的当口,也绝招架不了两国兵力的同时围攻。”
清雅无双的嗓音在殿里缓缓回响,如天籁般悦耳动听,墨离、子聿却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凉——因为自己的肤浅与幼稚。
苍昊从来没有把九国之势完完整整地在手下面前剖析开来过,也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调理分明,清晰有度,嗓音虽然不高,然而每一字每一句听在几人耳朵里,都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慑力。
收复九国的计划,在他们主人心里,早已有了一套完美无缺的方案,这点他们早已知晓,只是从来没曾想过,主人心里不只是计划详细,更是要求尽善尽美,不管是兵力,还是经济,主人对哪个国家的了解,都透彻得教人心惊。
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甚至,决胜于千万里之外。
如果说之前还担心舒河攻占南越之后拥兵自重,功高跋扈,此时真真是瞬间了然,天下一切尽在主人手掌之间,要对付哪一国,用什么方法,需要取得什么样的效果,他早已胸有决策。
不管是墨离,还是舒河,或是沧州的苍凤栖,琅州的苏澈,永远只需遵照着主子既定的计划走便可,一切不必要的思量都是多余——
主子的决策,总是完美得教人无法生出一丝质疑。
“墨离,你觉得现在有哪一国的人会万里迢迢单枪匹马跑来苍月刺杀本王,或者在完全不惊动沧州凤王、琅州苏澈、南越舒河甚至凤衣楼无处不在的耳目的情况下,无声无息携几十万大军来攻打苍月都城”
墨离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苍昊神色淡然,眸底却幽凉一片,“即便真有刺杀,聿,你觉得十万羽林军护不住区区一座皇宫,还是本王已经无能到需要时时躲在你们布置的保护伞下面,龟缩不出”
子聿、墨离闻言,终于同时脸色煞白,颐修也蓦然变色,俯身在苍昊身前跪下,“主子息怒。”
“本王曾经说过,十一年的谋划是为了收复九国减少阻碍,不管是从经济入手,还是选择如今各国掌权者迟暮的时机,目的都是一样——本王没打算让天下陷入烽火连天的岁月,也没打算收复九国之后,还要再花费十年八年的时间收拾满目疮痍、各国经济倒退数十年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