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国目前的经济实力,他虽了解得还不够透彻,但想也知道,除去库银,大概与当初的南越也好不了多少。
这种情况下,想要翻身,难如登天。
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挥去心头的不甘与挫败,还有隐藏在心底深处自己始终不愿承认的已然输得一败涂地的事实。
再睁开眼时,他力持镇定地道:“朕只剩下不到十二时辰的时间了,昊帝陛下应该不介意为朕解惑一二吧你觉得舒河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做”
“本王只给了他七日时间灭穆国。”苍昊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接过他手里的降书,淡淡扫了一眼其上的内容,随即,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一动,降书瞬间化为粉末,自指缝间滑落,“纵使他真的仁慈,也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给城里的人治病。况且,军中还有长亭坐镇,焚城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途径。”
“焚城”凤御熙俊脸猝然大变,眼底满满是质疑的色彩,“这根本不可能!”
苍昊淡笑:“为什么不可能”
“舒河为大军主将,且不说在朝堂之上如何,最起码在军中,他的威信任何人无法可比。”凤御熙断然道,“你所说的长亭,不管他是谁,姓谢或者姓鸾,惊才绝艳也好,算无遗漏也罢,主将是舒河,那他只能作为军师出谋划策——他的话最多只能提供建议,绝不可能替将军做决定。”
苍昊淡笑不语。
“况且,就算是焚城,”凤御熙深深吸了口气,“待大火熄灭,大军逼近帝都,也至少需要三日以上的时间。七日之内灭我穆国,根本是痴心妄想。”
“所以,本王不是来了。”
凤御熙脸色一变。
“常理来看,确实如你所说,军师永远只能隐在幕后,没有行兵的权力。”苍昊淡淡一笑,“舒河的威信的确也无人可比,但本王派给他的军师,是长亭。”
“谢长亭,此人朕知道,曾经十一年前名震江湖的少年英才。”凤御熙道,“他还有一个身份,也是他真正的身份——东璃的储君。”
说到这里,凤御熙觉得奇怪,“他少年成名,不但于东璃皇室之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力,在江湖上亦是难遇的高手。这样的人待在身边,你心头不会时刻盘旋着一根刺需知,这样的人不可能一辈子臣服在别人脚下,他就是一只傲然屹立长空的雄鹰,迟早也是想要翱翔九天的。”
苍昊淡然道:“他能臣服多久,是否想要翱翔,那是他与本王之间的事情,阁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倒不妨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后事。”
“朕若与这座皇宫一起覆灭,昊帝陛下会阻拦吗”
苍昊道:“本王为什么要阻拦这座仿冒的皇宫,本就不该存在。”
仿冒的皇宫
凤御熙沉默无言,这世上赝品甚多,但大多是吃的穿的用的,第一次听说,皇宫也是可以仿冒的。
并且,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狡辩否认。
仿冒了皇宫,最终却依旧没能如愿以偿。
这天下日后如何,将再与他无关。
天下归一,也再与他无关。
唯一与苍月不同的,便是宫外护城河里的机关布置。
苍月宫外的护城河一旦被毁,则瞬间发动机关,水淹帝都,人畜难逃。
而此处,皇宫地势不高反低,河水倒流,机关发动之后,只会让偌大的皇宫建筑被摧毁殆尽,数千宫殿一夕之间崩塌,消逝于数月不退的江河湖海之中,却于帝都子民无碍。
凤御熙看了看外面天色,“此际日头正盛,这样的气候只需半月,那几座已经腐蚀得彻底的浮桥将再也支撑不住底下机关的重量。”
浮桥崩塌,催动机关,这座皇宫最终将与他一起走向灭亡,一起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最终被人遗忘。
即便后世有人提及,也只会是“亡国之君”,“穆国皇宫遗址”这类的字眼。
与千古一帝的赞誉,沾不上半分关系。
降书由皇帝亲手递交,皇宫被毁,一把大火焚尽永安城,穆国连一丝痕迹都不会被留下。
若干年后,必将彻底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在生命余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凤御熙不由自主想起了以往少年时的种种,胸怀大志的年轻岁月,以及登基之后的踌躇满志。
想到如今,他亲手递交出降书,仿佛还在梦中一般,如此不真实。
“朕想出去殿外看看。”
苍昊没说话,算是默允。
“九罗虽表面平静,除了祭司殿被毁,其他的消息几乎没有。但朕猜想,九罗是不是早在世人所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便已被纳入苍月版图之内了”
苍昊淡笑:“九罗的女皇是个聪明之人,也是性情中人。”
凤御熙闻言默然。
因为聪明,所以知道一旦发动战争,哪怕伤亡减至最低,或者即便没有伤亡,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依旧会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以及对国家经济带来无可估计的损失。
但这样的聪明,必然是要建立在没有野心的基础之上,如若不然,谁会甘心拱手让出自己的江山,俯首称臣
即便是一个女子,也不会。
走出大殿,站在丹陛之上,遥望宫内鳞次栉比几乎直通云霄的宫殿,最后体会一次这种万人之上寒冷而寂寥的尊贵感觉,凤御熙知道,眼前的这一切,不管是曾经出现过的人,还是已经在这路居住了数十年的自己,都将很快化为泡影,永久地成为历史。
抬头遥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方天际似乎袅袅升起了烟雾,须臾之后,便清晰可见火光冲天,几乎瞬间照亮了半边天。
炎炎夏日,热气腾腾,愈发让人心里发慌。
那是永安城的方向。
“朕输了。”淡漠地说出这句话,与亲手交出降书时,心里那复杂苦涩的滋味一般难以言喻。
淡淡一弹指,眼前空旷辽阔的广场之上,瞬间人影疾闪,骤然从天而降无数黑衣剑士,清一色的着装,清一色的漠然气势,清一色冰冷眼神。
“朕输了,但最后一刻,唯一的愿望,便是亲眼见识一下昊帝陛下高深莫测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