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插曲就这么简简单单揭了过去,对于龙莲的寻仇,莫说苍昊没放在心上,便是谢长亭,也压根只当是蚂蚱在折腾,随她去了。
从穆国到月城,白日赶路,夜宿客栈,也就日时间,接下来的路上很顺畅,一路平静,没有寻仇之人,也没有暗中算计的对手,甚至连山贼都没遇上一个。
两日之后,苍昊弃了马车,换了快马,与南风、南云一行三骑,飞速奔往月城。
彼时,苏末待在霁月山庄的西花厅,身姿闲适地靠坐在廊柱上,手扶着栏杆,眯着眼欣赏着花厅外颗颗垂柳如慵懒的美人在风中轻轻舞动细腰一般动人的风情,耳边传来月萧温润并且分外坚定而执着的嗓音,“我此生只认定了这么一个人,任何女子月萧看不进眼,即便娶妻,日后也免不了相敬如冰……”
六七月这天气虽热,但风景无疑是美好得让人想赞叹,心里也产生一种莫名平静的感觉,苏末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感觉内心深处隐隐焦躁的感觉被不知不觉抚平了不少。她转过头,看着跪在身旁的温润男子,浅浅叹了口气,“月萧,你该知道,这条路坎坷难行,前面有形的无形的阻碍不计其数,结局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月萧表情有些怔忡,闻言缓缓垂下眼睑,轻声道:“月萧知道。”
“你有问过舒桐吗”
“问过。”月萧道,“他心里亦有一道坎。但目前最要紧的,是主人那里。”
苏末了然点头:“你要我帮忙”
“是。”月萧抬头,“此事事关重大,月萧不敢隐瞒主人,但也因太过惊世骇俗,怕主人不会同意,或者因此而降罪——只有在主人那里开诚布公之后,月萧才有筹码说服桐解开心里的结症。”
惊世骇俗
苏末淡淡看了他一眼,确实够惊世骇俗的。
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莫说在这食古不化的古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严重点被世俗谩骂都是可能的,便是在已经普遍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同性相恋都尚且没被大部分人接受,他此时居然胆敢说出口,倒是出乎了苏末意料之外。
苏末本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女子,所思所想一向与他人不同,她一向奉行着自己高兴何管他人看法如何的风格。
但她的想法显然并适合这落后了几千年的古代——尤其是,这种事大概不是三言两语的劝说就能改变结果的。
她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
“感情之事哪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月萧笑得飘忽,“月萧少年时久居深宫,少与外人接触。那一番遭遇之后,随着主子离开苍月,去了南越,最先认识并且日后长久待在一块儿共处的,就只有墨离与舒桐兄弟。那两个孩子彼时尚且年幼,从第一眼见到舒桐开始,他的隐忍与不屈,他的屈辱与不甘,他眼里那种的几乎失去所有光彩的哀绝,那一刹便彻底震动了月萧。”
“只是那时年龄毕竟小阅历浅,也从未经受过情感方面的教导,对这种感情尚且懵懂无知,每每看到舒桐,便只是觉得心疼。”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种不正常的情感,月萧已经不大记得,那时也曾心慌逃避过,但后来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感情之事,自己无法控制。月萧唯一能做的,便只是稍稍压抑,把这种不容于世的畸形情感压抑在心底,不敢让任何人察觉。”
苏末挑眉:“那你现在怎么又敢说了”
“我与舒桐,年龄皆已不小。”月萧苦笑,“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我不想继续蹉跎。”
苏末敛眸想了想,“若苍昊不同意呢”
她吃不准苍昊会不会同意此事,但她知道,若苍昊不同意,月萧与舒桐,即便爱得义无反顾,爱得走火入魔,亦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况且,目前为止,舒桐对月萧,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感,尚不得知。
“我不知道……”月萧低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万般思绪,他似乎已经无数遍想过这个问题,却至今还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出来,“若主人同意固然好,即便为此需要付出些惨痛的代价,月萧亦义无反顾。若主人不同意……若不同意……”
“不同意,你又当如何”苏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学闺阁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在你家主人面前长跪不起,以此威胁”
“怎么可能”月萧闻言,似乎被惊了一下,随即陷入沉默,思忖了半晌,才缓缓道,“主子的性子月萧不是不了解,只怕威胁不成,一掌劈了我与舒桐都是轻的。月萧想与舒桐共渡余生,以活着的方式。那种同命鸳鸯的凄美故事,并不适合我们。”
“既然如此,你觉得自己有什么筹码能使得苍昊同意”苏末这般问着,却随即笑了笑,自答道:“什么筹码在苍昊那里也无用,你该知道,苍昊从来不喜与人谈条件,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与他谈条件。”
这个问题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谈论的意义,也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唯一的希望,便是你日夜祈求老天保佑,苍昊对这种事不会持反对态度。”
月萧不由再度沉默下来,神色间似有些无助,须臾,低声道:“这种事,能坦然接受的人少之又少,或许除了自己本身,再没有人能以寻常心对待……若只能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想,大概我是不敢直接在主子面前提的——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舒桐想想。”
“为舒桐”苏末挑眉,显然有些不解,“难不成因为这事,苍昊还会为难舒桐不成”
“不是。”月萧摇头,心情有些低落。舒桐的隐忍,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这些年他点点滴滴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若主子不同意,而他偏要一意孤行,舒桐最终会选择怎样的结局来了断这一团不该存容于世的情感乱麻。
他无法确定,更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