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栖抬起头,视线在云阳身上停驻了一小会儿,随即转向舒河,淡淡道:“查案子,需要堂堂尊贵的公主殿下陪同吗”
“我……”云阳不安地想解释。
“这是本将军与十六公主的事,与凤王无关吧。”舒河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云阳的话,表情悠哉得很,说话的语气也丝毫不带客气。
苍凤栖闻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此时的确与他无关,他也没有立场去质问为何堂堂公主可擅自出宫
宫里有皇上在,她既能出得了宫,那么一定是得到过皇上允许的。
顿了顿,舒河道:“范文卓现在是不是不在卞州”
“……他在巡抚衙门。”只略做犹豫,苍凤栖还是如实相告,也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确在查卞州水患一事。
巡抚衙门
舒河剑眉皱了皱,暗嗤对方的动作倒是挺快。
“我刚才已经去查看过了,卞州那条运河的河堤修建得的确非常牢固,即便暴雨连天,水势凶猛,也不可能强行冲塌堤口,而且,虽然几天的大水冲走了所有原本该存在的痕迹,但本将军还是可能肯定,运河堤口是被人用火药炸开,故而才引来了卞州水患。”说到这里,舒河突然冷笑了一声,“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是哪只蠢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本将军若不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细全都挖出来,便算是白来了卞州一趟。”
“人为炸开”苍凤栖眸光倏地变得冷凝,随即慢慢敛了眸子,掩住眼底思绪,不想让自己情绪外露。
站起身,淡淡一笑道:“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凤王殿下多聊了,待我事了,再来与凤王喝一杯。”
苍凤栖心里一动,对方说的话是敷衍客气、随口一说,还是确实是这么想,他还是能听得出来。
论身份,他凤王虽还保有王爵,但早已失势,而舒河正当圣宠之时,手底兵马是他十倍之多。
他不明白,对方心里对他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还是……
苍凤栖脑子里想起上次离开九华殿之前,年轻的天子漫不经心却分外凉薄的笑语,“血脉这两个字在本王眼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本王若对你起了杀心,必是因为本王厌恶于你,而不是因为你身上所流的血液。”
大概也只有那样不按常理行事,也从来不拘泥于世俗礼制常规的帝王,才能驾驭这样一个锋芒强盛的少年将军……
起身,沉默着送舒河到帐外,苍凤栖最终仍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只是语气,稍有些迟疑,“天下已经大定,皇上在位的往后数十年间,天下应该不会再有战争,作为一个失势的亲王,我是否可以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舒河闻言,很是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处置你是苍氏皇族的王爷,在帝都也有府邸,若想回帝都安定下来,上书请奏陛下不就可以了”
没有皇上亲下圣旨,驻守的将军不得擅自离开军营,违者以谋反之罪论处,这一点舒河自然知道。
所以上次他擅离南越,飞奔回苍月帝都之事,才会被狠狠罚了一次——
若不是主子格外开恩,他现在应该魂归黄泉了才对。
对于苍凤栖所问的问题,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事太过简单——毕竟天下大定,往后数十年确实应该不会有战争了。
可他不明白苍凤栖心里犹疑不安的是什么,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不是凤王想听到的答案。
苍凤栖一时无言,不知道心里那种复杂的感受是什么,只是觉得,皇上似乎真如他所说,从来不在乎所谓血脉的真假,甚至,不在乎出身与背景。
如若不然,来自南越的这个少年,出身寒门的子聿,又怎堪得他如此重用
苍凤栖身上留着自己的母亲不洁的证据,这一点,除了皇帝陛下和受了十多年冤屈的月王知道,其他人似乎还全然不知……
苍凤栖面上表情复杂,舒河却没心思去探究,朝云阳嘱咐了一句,“这一两天要乖些,别到处乱跑,我办完事就来接你。”
云阳嘟着嘴,闷闷地哦了一声,“你记得快些办完事……”
他倒是想马上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舒河没好气地想着,但是,有那么容易吗
简单交代了两句,舒河就转身走了。
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先救出卞州知府范文卓,其他事才能慢慢抽丝剥茧,否则一旦去晚了,卞州该由别人当家做主了。
苍凤栖看着这个似乎已有许多年没见的皇妹,皇族里最小的公主,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年母后做过的桩桩见见,心里升起一阵无力的黯然。
“走吧,我安排住处给你。”
云阳拘谨地跟在他身后,安静走了一段路,小小声道:“皇兄这一年多来,过得好吗”
苍凤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地道:“无所谓好与不好,横竖还活着。”
的确,还活着。
虽然近段时间心里一直压抑着情绪,但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居然还活着。
没有卷入任何阴谋诡计,也没有因任何理由被杀,甚至,他自己居然也没有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自打知道江山易主开始,他一直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不管怎样的死法,横竖不会活得太久了就是,却没想到,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云阳一怔。
因听出他话里的漠然,不是对她,而是对于生命的漠然,似乎生与死,对他来说皆无所谓一般。
若一个人在世上了无牵挂,那么,生又何欢,死有何惧
云阳似乎看到他内心的想法,并且为这样的想法觉得心疼。这不该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皇兄该有的悲观情绪。
不期然的,云阳想起了一个人。
她略做思忖之后,缓缓转头看向苍凤栖,“大皇兄,有一个叫‘慕梅君’的女子,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