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内,贾珍房中,此时聚集了一屋子人。
老祖宗、徐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尤氏、贾蓉、贾琏都在场。
地上正在忙着的是马道婆。
马道婆最拿手的是黑巫术,跟贾府常来常往。
贾府遇到了一些撞邪的事情,就常常请马道婆来化解。
现在贾珍一直昏『迷』不醒,怀疑是中邪了,王太医已经束手无策,就把马道婆请来了。
此时炕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招魂物品。
朱砂、符箓、香炉、安息香、蜡烛、往生钱、冥钱、过路钱、引路米等等,摆了满满一炕。
马道婆身穿彩袍,腰系铜铃,手持皮鼓,正在地上跳舞,给贾珍招魂。
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就是天魂、地魂、人魂。
天魂又叫元神,地魂又叫阳神,人魂又叫阴神,五术人士,又把阴神叫做副元神。
七魄,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三魂,存在于精神之中,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
七魄,存在于物质之中,需要肉体的能量支持。人死了,肉体消失了,所以,七魄也就消亡了。
人虽然死了,但是精神还在,所以,三魂并没有消失,而是到了别处去。
三魂各有各的去处。
天魂归于天路,地魂归于地府,人魂则在阳间的坟墓附近活动活动。
这也就是把坟墓叫做阴宅的缘故。
有的鬼魂会回家看望亲人,或者找仇人报仇,回来的就是人魂。
人们在阳间见到的鬼,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人魂。
直到投胎转世,再度轮回,三魂才会重新相聚。
一个新生命出世,七魄随着新的肉体产生,一个完整的新生命才算是诞生了。
天魂在天上,地魂在地府,没有出入自由,一般是招不来的。
能招来的,基本上就是徘徊在墓地的人魂,也就是副元神。
马道婆跳了一阵,点着了蜡烛和安息香,又把写着贾珍生辰八字和住址的黄表纸点着,放进香炉里面,顺手撒了一把买路钱。然后开始念咒语。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敕令”。
念完咒语,马道婆喝了口茶,开始等待。
如果魂回来,一般有三个标志。
一是蜡烛火苗开始摇晃,二是香头发亮,三是刮起阴风。
正常情况下,念完咒语,在一盏茶功夫内,人魂就会回来。
但是,一盏茶工夫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路上耽搁了?小鬼儿不让过来”?
莫道婆嘀咕一声,又撒出去一把买路钱。
这些钱就是给那些孤魂野鬼和鬼差的,叫他们不要阻拦人魂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反应。
“买路钱给的也不少了啊,应该回来了”。
马道婆又念了一遍咒语,把剩下的买路钱全撒了出去。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事情到了这一步,招魂已经失败了。
“从昨晚到此时,可曾听见雷声”?
马道婆问道。
“如今是秋天,又未曾下雨,哪里来的雷声”?
王熙凤说道。
鬼魂最怕打雷,是因为雷能够打『乱』鬼魂的磁场结构,让它不能保持原来的结构。
结构坏了,功能也就坏了,鬼魂也就被灭了。
用符箓降鬼,其实也是这个原理。
“魂找不回来,若是没打雷,就是被人给灭了”。
“何人会有如此本领”?
尤氏问道。
“一是其他仙家,二是高人。府里可曾的罪过什么奇人异士吗”?
“没有啊,每一次有术士来,都是以礼相待,走的时候还奉上供养”。
“这就奇怪了,我查一查,看看究竟是何缘由”。
马道婆又敲起手鼓,跳了一阵。然后抓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一口喝下。
接着又连着喝了两碗,摇摇晃晃地坐到炕上,盘腿打坐,身子还不断地摇晃着。
嘴里念念有词,突然身躯一震,僵直一下,随后弯下腰来。
“老仙家,请给弟子查查贾珍的人魂在何处?若是没有了,查查是叫谁给拘走了”。
马道婆身体一抖,附身的仙家走了。
“仙家去打听了,一会儿就回来”。
“好,就辛苦马道婆了”。
“老祖宗不必客气,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照顾我,哪有不尽力的道理”。
“唉,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债,竟然出了如此横祸,家门不幸啊”。
作了什么孽,我都知道了,你们自己还不知道么?事到如今还跟我装模作样。
马道婆暗中腹诽道。
过了半盏茶功夫,马道婆突然身体僵直,仙家回来了。嘟嘟囔囔一阵,身体一抖,仙家又走了。
“去查了,珍大爷的人魂已经不在,被高人灭了”。
“什么人做的”?
“此人非常高明,没人知道,找不回来啦,认命吧”。
马道婆还是比较讲职业道德的,实话实说。
嗷,尤氏嚎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往日里他胡作非为,你但凡劝他一下,哪里至于有今天的下场”?
老祖宗厉声喝道,尤氏立刻憋了回去。
“老祖宗,老身道行不够,万分抱歉。还是另请高明吧”。
“也好,辛苦你了。蓉哥儿,给钱”。
“老祖宗千万别提钱的事儿,老身事情没办成,已经羞愧万分,哪里还敢要钱”。
马道婆嘴上虽然客气,眼睛却很诚实,盯着贾蓉手里的钱。
见贾蓉还在犹豫,瞅着尤氏的脸『色』,老太太更加生气。
“哼,你们连这几个钱都拿不起吗?难道还要我替你们出钱”?
“老祖宗息怒,这不正打算给钱嘛”。
尤氏急忙辩解,贾蓉把钱给了马道婆。
“谢谢老祖宗赏赐,老身告退”。
马道婆走了,屋里一片沉寂。老祖宗脸『色』铁青,众人都不敢跟她的目光对视。
“你们谁知道,珍哥儿究竟还得罪了什么人”?
“也没得罪什么人,都是秦氏那个狐媚子惹得事”。
贾母瞪了尤氏一眼,想要发火,随即叹了口气。
“蓉哥媳『妇』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怪罪于她。如此是非不分,也没法再跟你们说什么了。你们自求多福吧,走”。
众人明知尤氏糊涂,但毕竟不是宁国府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就跟着贾母离去。
“老爷啊,你快醒过来啊。这样下去,叫我以后靠谁去啊”?
尤氏又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