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43)
“干嘛别人来送?”端阳朝墙外指了指, “咱自己种去。”
可这边有围墙围着, 其他地方却没围墙。万一人家从其他几面看见的了呢?
端阳这么说着,心里却寻思着办法。
没过了几天,平房那边就有好几个人过来感谢端阳来了, 谢他把他们家的孩子从那片沼泽地里拖回来。
这些孩子还犟嘴:“那块水都不深了, 没啥危险了。”
可这沼泽地是看水深水浅吗?有个泥窝子陷进去就出不来!
孩子越是这么犟着,大人就觉得那地方危险, 越是得管束。
范云清又及时的提议:“关系下一代的安全, 必须重视。”她家的孩子也小啊!
然后基建科就有的忙了, 得花费工夫把这一片都个用墙围起来。砖瓦墙不现实, 土墙能就地取材,就土墙吧。
不光夯了土墙, 这一片还成了厂里的禁区。
这还不算,在孩子中间,很快就流传着那一片有水鬼水怪的传说, 说是会拉扯小孩子的腿, 一个一碗水的小水坑, 都能淹死人。
大人们多是会心一笑, 在孩子们问他们是否属实的时候, 他们多会说的更吓人, 一恐吓孩子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于是, 孩子们就真不敢翻墙朝那里面去了。
至于大人, 谁没事跑到里面干啥?就是想干点偷摸的事, 白天有人能看见, 晚上的话,里面谁也不知道啥情况,真不是非选这见鬼的地方不可的。
然后,这地界安全了。
四爷也不去管,端阳自己把柴房一角的砖给翘起来,从那里挖一个能进去一人的洞通到外面,洞里修成方便上下的台阶。平时呢,柴房这边的这个洞口就用一个不大的水缸堵着,谁也不知道下面是洞,墙外的那一头,盖着木板,从洞里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反正是为了这一片地端阳算是下了功夫了。这段时间所有的时间都在琢磨这一片地。
可等整理出来,都已经九月份了。
北方的九月份,还能种啥?
就是白菜萝卜都晚了。后院菜地里的白菜,这会子都差不多快要能收获了。
冬小麦倒是来得及,可是吧,没有种子,也不好弄到种子。
把林雨桐笑的:“撒点菠菜,种上点晚白菜。”
白菜这东西,叶子长成啥样都能吃。来不及成熟就不叫成熟吧!
墙外倒是潮湿,菜种下去就不用管了,叫它长去吧。
倒是后院的菜,端阳和丹阳两个,每天早上给浇一次水,晚上回来还得抽空就浇一次。
就这都感觉:“旱了!”
是!空气里没水分,菜叶子也卷边。
家里用的水,是压力井压出来的水。井边的水槽,也是通着后院的菜地的。平时撒出来的水也都会流向菜地,相当于一天三浇,可菜叶子还是卷边了。
果然,秋粮下来的时候,常大满并没有买到多余的粮食。
跟林雨桐过来解释:“……不行……产量压根就没那么高……今年后半年又没下雨……我瞧着,乡下的日子难过着呢。”说着又道:“……表姐,要是有办法,就赶紧找吃的吧,甭管啥东西,吃了DU不死人的,都算数。今年冬天,乡下的日子不好过……”
不管好过不好过的,四爷和林雨桐这边都顾不上了。
大炼钢铁了嘛!
钢元帅升帐,一切都得给让路。
一一五自然接到任务了,车间的生产不能停,但所有不在车间的,都给我干活去。土炉子都造吧。
四爷忙叨了一年,图纸都能堆一屋子。为的可不就是这个时候,他一天到晚,都在工地上猫着呢。
而林雨桐呢?
也忙起来了!
忙啥呢?先开始是炼钢炉那边要成立一个花木兰炼钢队,娘子军嘛,这是妇联的事。不管怎么说,林雨桐得在里面挂个职位吧。该干活还得积极干活。这边还没忙完呢,厂里又要办大食堂了。
有活一起干,有饭一起吃。
口号是: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
那妇联要做的,是安排能给这么多人做饭的人手,还有就是,叫大家把家里的碗筷都拿到大食堂去。大家一起用嘛!
林雨桐拎了一摞子碗,不是家里常用的,但也算是交差了吧。
可好些人开始把家里的锅给端走了,直接送到炼钢炉去了。林雨桐家能不送吗?
行吧!给几个孩子煮衣服和尿布的锅,送到炼钢炉还是可行的。为了配套,林雨桐把家里的锅盖都给搭上,一起送去了。
然后四爷晚上回来看着没锅盖的锅,有啥办法呢?
用木板给订了一个木盖子。
可大部分人,对没有锅碗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抵触的。
因为可以在食堂吃饭了。虽然供给发不到手里了,但是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了,能放开肚皮吃吗?
欢欣鼓舞啊!
在厂里走着,不管遇到谁,那都是走路带风。
感觉生活的节奏彻底被打乱了。
早上起来,一家人洗漱之后,在七点二十的时候,得赶到大食堂。大食堂里的桌椅板凳,都是各家贡献的。差不多就是一家人或是两家坐一张桌子。
林雨桐家和钱思远家,刚好能挤一桌子。林雨桐这边是六口人,钱思远家是三口。多是孩子,挤一挤能坐下。等到七点二十的时候,抽调到后勤服务组的妇女同志们,就给大家上菜了。早上比较简单,一碟子酱菜一碟子腐乳,一个桌子一盆子稀饭,一大盘子馒头。没有了再去拿,管够!
好家伙!端阳一顿干掉了十二个馒头,把林雨桐吓的制止了,才算是罢了。
钱思远还朝端阳竖起大拇指:“好小子,真能吃。”他一顿也才吃了八个。
庄婷婷都能吃七个,还说林雨桐:“林主任,这吃的多才能干的多。你别给大家伙省着了。一顿才吃俩,这能顶个什么用呢。”
边上的人就说:“放开吃吧林主任。一亩产一万斤的粮食,咱们就是一人长三个胃,也吃不完的。”
还有更直接的,拿着馒头直接往林雨桐怀里塞:“这是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吃这么多吧。没事,以后就习惯了。吃不了拿家去慢慢吃。还能叫人饿着是咋了!”
林雨桐有口难辨,怀里一捧就是五六个馒头呢。
那就拿回家去吧。
每天拿回去的馒头用网兜装起来,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风干,以后这就是干馒头片。
吃了饭了,抹嘴就走。不用刷锅洗碗,简直不能更美妙。
然后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
丹阳和朝阳负责先送骄阳去托儿所,交到舅妈手里。然后两人才跑步去学校。学校也没啥事,主要就是组织大家,去一些企业的废渣里筛出碎铁沫。一一五的职工学校,那肯定得回一一五来。所以相当去学校溜了一圈,这又回来了。
林雨桐是科室、炼钢组、食堂,三点一线的跑。路上瞧见孩子们一串一串的又回来了,就问老师呢:“今儿有活动啊?”
“钢元帅升帐了,一切都得让路嘛。”老师是这么说的。
得!晚上又得给俩孩子补课了。
中午吃饭,是不用去食堂的。服务队会把饭送到车间,送到生产第一线。
至于说是坐办公室的科室人员,晚上加班干干本职工作,其他的时候,一律一线走。
全国人民都在迈步前进,咱们更该加把劲。
中午米饭配着红烧肉炖土豆,可劲的造!林雨桐的饭量,就属于大半碗米饭足够的那种。可在大家看来,还不够塞牙缝的。
于是苗大嫂这种管着厨房,又跟林雨桐特别好的一类,就说了:“你放开了肚皮吃。咱们做的肯定是够的。”
足足盛了小半面盆给林雨桐递过来:“端回去慢慢吃去。”
端回去这种事不新鲜,家里要是谁没来得及吃饭,是允许给带饭的。
这馒头还能晾着吃干馒头,这米饭咋办?没办法啊,晚上在家里的烤炉里,把米饭烤成金黄色的干米粒。得空了,把这干米粒磨成粉,它也是好粮食。
不过现在处理这些粮食超级费时间的。
平时大家的上班时间是八个小时。现在工人们自主的,将上班的时长定在了十二个小时。就这,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工作时间是再十六到十八个小时之间的。他们根本就不回家!饿了,食堂给送饭,十分钟一顿饭是慢的速度。困了,席地而眠。醒了,咱再接着干!
没有人强制,都属于自发自愿的行为。
原因呢?只有四个字——国家需要!
反正整个秋天,差不多就是在这种吃饱喝足啥事也不用操心的情况下度过的。睁开眼就去吃饭,吃饱了就是干活,干累了就睡,睡起来就吃。
日子似乎一下子就简单起来了。
啥心都不用操,只一心搞生产就好。
都赶着要翻个几番,给国庆献礼呢。
炼钢组那边呢,在国庆那天,第一炉钢铁成了。
把赵平乐的哈哈直笑,叫懂点钢材的都过来看:“看看咱们炼的钢,这才叫钢。”
其他人用土法炼的根本就不叫钢,那叫豆腐渣。
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泄露技术,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想要大规模的组织人学,这是不可取的。
怎么办呢?
代加工。
只要你们提供原料,我们就来帮你们炼制,别的成本都没有。但就是得靠你们自己运输。对比过两种钢材之后,很多单位企业也都默默的接受这种做法。
但就是一点,不能说出去。他们把钢材拉回去,还得说是他们自己炼的。
赵平跟四爷呢,却准备了各种材料和样品,开始往省里跑,往B京跑。想给一一五设立一个下属的钢铁分厂。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说要建钢铁厂就建了?
这种厂子跟别的还不一样,首先得考虑的是原材料。
也就是说,先决条件是矿。
有铁矿吗?
还真有!
具体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距离省会城市走着需要半日路程的老家三合县。
你们怎么知道有矿的?
四爷从包里拿出一块石头:“这是矿石,可以验。”
这还是四爷在放羊的时候捡到的。
具体储藏量是多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地方肯定是有的。在全国都在大炼钢铁的背景下,只要有,就有申办成功的可能。
只要成功了,全国哪里都可以去开厂嘛。
一一五的分厂不是非要和一一五挨在一起的。
如今,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资格。
当然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回去之后,四爷又专门请了地质局的专家,去现场勘查。但你想马上出结果,那是做梦。
这种勘查,少则半年,多着两三年都有可能。
但既然已经启动了程序,那么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最多就是来回的催一催,其他的也帮不上忙了。
地质勘探队,住到了老家的村里。四爷帮着给牵线搭桥,叫一定照顾看勘探队的安全,如果有什么问题,给他打电话。
然后就不多留了。
李月芬这娘倒是追出来想见见儿子的,但是这不是都是公事嘛。再说了,远远的看了一眼儿子,怎么越看越面生呢?
竟是迈不开腿的感觉。
等她回家的时候,家里放着几张肉票,半袋子大米,两身做好的棉衣,她就知道,这孩子还不算是丧良心,还记得爹妈呢。
她这么跟金大山说呢,刘铃铛就说:“他叔啥时候也没忘了,月月都给钱呢。”
没两天村里就传呢,说是金老四给老家办了好事了。放羊的时候发现铁矿石了,如今叫了勘探队勘探呢,说不定以后咱们这一片要盖工厂哩,咱们就都成了工人了。
是不是的?谁也不知道,只等着人家勘探队的结果。
没有人比他们更盼着结果属实了,比较起来,当然还是工人好啊。
四爷都能来回的折腾一个月,这里跑那里跑的,但是奇迹的,竟然没瘦。
几个孩子围着他爸叫他说在外面的见闻。可能有什么见闻呢?
不外乎到处都是大锅饭。像是他们这种出差的,啥也不要,到点了就吃吧。有些地方还摆着流水席,就是路过的人,如果饿了,也是可以留下来吃一顿饭的。
几个孩子是坚信,一亩地真能打一万斤粮食的。要不然,日子能这么过吗?
孩子们挺高兴的,吃的饱吃的好,一个个的往上窜着长个子。
可到了冬天,天一天天的冷了,伙食的标准也慢慢的降下来了。
白面馒头肯定是没有了,就是玉米面的,也都是一人一个两个的分。菜就是白菜炖萝卜,萝卜炖白菜,里面是一点油都不见。
骄阳吃饭的时候就龇牙咧嘴,比吃药瞧着还难受。
不好吃!
嗯!是不好吃!
不光是不好吃,感觉还吃不饱了。比在自家吃饭还不如。
林雨桐天天晚上给几个孩子偷着弄饭吃,不是在烤炉里烤薄饼吃,就是随便弄碗鸡蛋面糊糊,放点菠菜放点盐,点上几滴香油叫他们偷着吃。
不光林雨桐家这样,好些人家都这样。
还不敢叫人家瞧见自家冒烟。但自从天冷开始烧炕了,这种顾忌就少了,任何烟都可以解释为烧炕。
于是,住筒子楼的就羡慕起住平房的。
住平房的还能在家里弄个泥炉子,凑活着自己做一顿吃了算了。但是筒子楼怎么办?大人们没办法,孩子们就偷着把食材弄到厂外面,野地里点火烧着吃烤着吃。
于是,红薯和土豆就比较受欢迎了。
这种情况一普遍,厂子里就把大食堂给取消了。
前后也就两三月的工夫,办不下去了,各自回去想办法吧。
这就这么点时间,连吃带拿的,林雨桐家柴房的梁上,挂着五六个网兜,网兜里,全是风干的馒头。还有两布袋子磨好的大米粉。都是干净的,用水冲了就能吃。
要回家自己开火了,然后大食堂差点打起来。
为啥啊?
当初送到食堂的碗筷盘子,桌椅板凳,都得往回要吧。可这么多人吃饭,大人孩子的,哪天不摔几个啊。当初一百,现在能剩下五十就不错了。肯定是家家都不够数的。
那怎么行了?
我们当初拿出来给大家用的,结果你们给我们整的尸首都找不见了。怎么着?
赔偿吧!
拿啥赔偿,看见食堂还有啥就拿啥。
手快有手慢无!
苗大嫂整个人都愣住了:“办大食堂的时候多好啊!”大家和和气气的,你让着我我让着你,都怕对方吃的少拿的少,谁像现在这样争过多寡呢?
等林雨桐到的时候,食堂除了实在是拿不动的东西,剩下的,但凡能拿动的,都拿走了。
苗大嫂都哭出来了:“……林主任,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就好像我欠了大家的一样,我家今年光是红薯就收了两千多斤啊,我全拿到食堂,叫人家吃了。只一天工夫,我家的红薯都吃光了,我说啥了?”
苗大嫂家最可怜了,家里的厨房里连案板都没有了。蔬菜干连同红薯红薯叶子,全都捐出来叫大家吃了。
结果如今回去,连做饭烧水的锅都没有。
得!
林雨桐把家里的一个炒菜的锅给了苗家:“先凑活着用吧。”
又给了一大麻袋的萝卜白菜,差不多能凑活下去吧。
今年的冬天,一片雪花都没落下。
从五六月份下了雨之后,这都半年了,不见雨不见雪的。干冷干冷的!加上睡火炕,早上起来,嘴上都起皮,嗓子干喉咙干的。
四爷看几个孩子可怜,跑到人家的罐头厂,把人家要做梨罐头的原材料的那种山梨,买了好几大筐子。
这种梨做罐头说不得会好吃,但是生吃,却不怎么样。
林雨桐给熬汤,梨切块,放冰糖,天天晚上一人一大碗。
到了天实在是冷的很了,林雨桐就给几个孩子都请假了,就在家里呆着吧。不去学校了。气候干燥,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咳嗽开了。
一个咳嗽,一班都跟着咳嗽。
如今的咳嗽谁还管你,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就算是去医院,也就是给你用纸片包点甘草片,苦的要死要活的,没几个孩子爱喝那东西。
那就干脆别去了。
丹阳在家带着朝阳和骄阳,完全没有问题。
年前的时候,常大满的媳妇来了,来问林雨桐:“表姐,你要缝纫机吗?一个六十,处理呢?我过来给问问。”
六十?
这么便宜!
二手的也够便宜的了。
“是好的吗?”林雨桐就问。
“是好的。”她就说,“这不是给国家减轻负担呢吗?我们这缝纫社就解散了。剩下的缝纫机要处理呢……”
林雨桐就明白了:“行!你们一共有多少?”
“一百五十台呢?”这媳妇就说。
不多!
厂里这么多家庭,肯定吃的下。
林雨桐刚要点头应下,心中一动,问道:“那这缝纫社解散了,你的工作呢?”
她尴尬的摇头:“再自己想办法呗。”
户口在,有定额口粮,但这口粮也得花钱买的。
林雨桐就说:“要不你留一台缝纫机,自己接点零活……”
“我也想呢。”她更尴尬了,“不过……”
林雨桐明白了,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过来借钱来了。她当时掏出来就给了:“那就麻烦你,回去给咱联系,就说有多少台,咱们要多少台。”
果不其然,林雨桐在厂里放出消息之后,都找上门来了。
晓星要、范云清要、苗大嫂要,庄婷婷要,那些厂领导家都要,就这都把好几十台给卖出去了。
如今这做衣裳做鞋,可全都是手工的。家里的孩子一多,衣裳都做不过来,几乎是天天给缝缝补补,全手工的话能累死个人。有缝纫机就好办多了。
这种处理的二手缝纫机,是不需要工业券的,给钱就卖。
今年这全家的新衣服,都是林雨桐在缝纫机上做的。丹阳这丫头个子还不高,坐着够不到下面脚踩的地方。但她敢摸索啊,家里没人,她倒是摸索着把缝纫机给学会了。坐着够不着,可以站着踩。
大人不在家有大人不在家的好处。
比如丹阳,就迅速成长了。
孩子们在家,哪怕不饿,都爱翻腾的找东西吃。再加上还有个老喊饿的朝阳。
于是,三个在家,小日子过的悠哉。
等林雨桐发现家里油瓶里的油下去的飞快的时候,这几个天天吃煎鸡蛋已经吃了有一段时间了。
鸡蛋林雨桐是单独放在柜子里锁着的。不是怕他们偷吃,主要是怕家里来的外人不小心看到了,人家要说的。外面在坛子里放着也就那么些个。天天早上有蛋羹,也没少了他们鸡蛋吃。可结果了,这才几天的工夫,三个人干掉了大半篮子鸡蛋。
四爷还笑:“能折腾的自己找吃的了,证明真的长大了。”
能为了半篮子鸡蛋训斥孩子吗?
做父母的只有心酸了。
晚上孩子们睡了,林雨桐却睡不着。跟四爷半夜起来,两人躲在书房里,用烤炉烤东西呢。小蛋糕、饼干,都做了十几斤,快天亮的时候,又蒸了一锅包子,肉包子、油包子、糖包子,就冻在外面的瓮里。想吃了在火上热热就能吃。
叫端阳吃呢,端阳只尝一个,就不再吃了。
这东西如今难得了,给弟弟妹妹留着吧,“他们长身体呢。”
可端阳也正是发育的时候,林雨桐给捡了一碗的包子,得有七八个肉包子:“都吃了!”
端阳端着碗,然后愣愣的看林雨桐。他想起之前看见桂兰婶子把城子手里的碗打掉,不叫城子在她家吃饭的事了。这一刻,他的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了下来。宝柱叔和桂兰婶子,是城子的亲叔叔亲婶子,可是他们是怎么对城子的?就那样的态度,可结果呢?大家还都说人家叔叔婶子好,给想办法找了工作,吃上了商品粮。那是对城子有大恩的。
那自己呢?
叔婶不是亲叔婶,自己就是一个出身不好的要饭的。可是他们待自己呢?
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厂里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
好些人都说:“你小子是掉到福窝窝里了。”
此刻,他端着一大碗的肉包子,那边叔还把蘸料碟子往这边推。婶子在一边叮嘱说:“该吃就吃。咱家最下面的柜子里,饼干蛋糕都有。你正长身体,别亏了嘴。”
这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直直的跪下,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爸!妈!”
这一声叫的,把四爷和林雨桐都叫的给愣住了。
就见这孩子把碗高高举过头顶,然后额头挨着地面,砰砰砰的磕头。
朝阳蹲在地上还把头埋下去的看,起来小声说:“大哥哭了……地都湿了……”
眼泪掉在砖地上,像是在下雨。
这个样子,叫人心里怪不落忍的。
林雨桐叹了一声,四爷就说:“起来吧。出去洗脸洗手,回来吃饭。”
就这么的,算是多了个儿子。
过年的时候,听着端阳叫爸妈,家里人都心里奇怪,但谁都没问。就算是默认了。这孩子勤快,到谁家都先干活。辛甜喜欢的什么似的。过年给端阳的压岁钱也最多,“你参加工作了,也有同事要相处,那点学徒工拿的工资,够干啥的?拿着吧!”
今年大垚两口子也回来了。
两人属于不回来不行的。
回来干啥来了?送孩子来了。
进了腊月添了个孩子,如今也刚刚才满月。林百川给孩子取名叫跃进,林跃进。
当爹妈的是那种孩子叫啥名字都行的类型,回来连皮三天,把孩子给常秋云一放,就走了。当兵是这样的,命令就是命令。
常秋云怕大儿媳妇不高兴啊,就说:“回头我骂他们去。真照看不过来,我可以过去……”
“妈!”辛甜倒是笑了:“他们那边的条件,到底是艰苦。孩子在那边,医疗条件这些都跟不上。他二叔和婶子走的时候,我瞧着两人是真舍不得。可不舍得有啥法子呢。怎么对孩子好,怎么来呗。能这么放回来,也是信我呢。我跟大原,一直也没生下个老二,跃进就在家养着,以后跟援朝亲。兄弟们将来,才相互有个帮衬。”
常秋云就跟林雨桐说:“我当初就是看上辛甜这一点了,她这性子,肯吃亏,对孩子心软,是个能当长嫂的。”
辛甜这嫂子,也确实是没有叫人指摘的地方。
从丹阳到骄阳,一个接着一个的,放在托儿所能放心,可不都是辛甜照看的。就是晓星家的援华和爱华,人家也照看的不错。几个孩子都可亲他们舅妈了。就是骄阳,家里有点好吃的,都想着给她舅妈送点。不是对孩子好,孩子们是不会如此的。
这就跟古代挑宗妇似的,有个大气的,不爱在小事上计较,心眼又正的姑娘做宗妇,那是一个宗族的福气。
放在小家,也是这样的道理。
换个小心思多的搁在林家试试,早就处不到一块了。
大垚两口子把孩子留下了,林雨桐把家里的奶粉小米还有那些去年留下来的磨出来的米粉,都给送到林家去了。
孩子半岁前,肯定得各种的奶喂养。至少也得等半岁后,吃点米糊糊之类的,也就算是养活了。
老太太说林雨桐有心眼:“你这一袋子米粉,可算是救了咱家跃进的小命了。”
是啊!
这一过年,依旧是不见一滴雨。
再这么下去,田里的麦苗都得旱死。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不,就闹起了春荒。
到处都是缺粮食。
然后粮食供给,紧跟着就降低了标准。
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每月给粮食三斤。
少儿六斤,儿童八斤。成人,二十一斤。
就说林雨桐和四爷家吧,骄阳算是少儿,一个月给六斤粮食。像是丹阳和朝阳,一个月给八斤。四爷和林雨桐带上勉强算是成年人的端阳,每人二十一斤。
先不说大人能不能吃饱吧,就说孩子,骄阳一个月六斤能吃饱吗?以孩子一顿饭吃半拉子馒头算,一个馒头二两,一天一个半馒头,也得三两吧。一天三两,一个月就是九斤。就这,还都不全是细粮。细粮顶饿,粗粮不耐饥,这能吃饱吗?肯定是吃不饱的。骄阳尚且如此,更不要提丹阳和朝阳。要叫这俩孩子不饿着,有个十八|九斤差不多。可如今只有八斤,怎么办?谁家舍得孩子饿肚子?
那肯定得从大人的粮食里往出挤了。
要是给俩孩子挤出粮食,四爷和林雨桐平均每天就只有二两。
没错,就是二两的粮食。
孩子们上课都是只上半天课,都饿的没精神。
到了周末,四爷和林雨桐去开会了,端阳在家看弟弟妹妹。原以为几个孩子在家等着呢。
结果回家的时候不见孩子们,等到天都黑了,几个人才回来。
端阳扛着麻袋,丹阳背着骄阳,朝阳手里拉着跟绳子,绳子后面坠着个破布口袋。
不知道的,还以为四个孩子逃荒去了。
四爷没问,先从丹阳的背上把骄阳接去。林雨桐这才问:“你们干啥去了?”
端阳喘气:“不去不行,大家都叫我们去呢。不去这不是说咱家不缺粮吗?我寻思这不行,就说去吧……”
丹阳接过话头,“本来我哥一个人去挺好的,结果骄阳和朝阳非吵着要跟着。我也只好跟着去了。”
去哪了?
干啥去了?
朝阳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布袋子解开:“妈,你看,够咱们吃两天的了。我们上国营农场去了。”
林雨桐蹲下看看,“这是……”绿油油的,不是野菜,“怎么瞧着像是麦苗呢?”
“就是麦苗!”四爷肯定的说。
端阳把麻袋解开,叫林雨桐看:“人家都去割大麦苗,我们也跟着割了一点。”
朝阳在一边得意:“他们抢着割大麦苗,小麦苗都没人割,我这一口袋都是小麦苗。”他仰着弄的乌七八糟的小脸,等着大人夸奖。
可大人们都知道:抢着要的,肯定是保证能吃,而且相对好吃的东西。没要抢的,估计是味道不敢恭维吧。当然了,肯定没|毒。羊啊牛的,都吃麦苗,不也都没事。
国营农场那边,水利条件跟的上,庄稼受的影响不大,瞧这麦苗的样儿,想来庄稼长的还挺好。
但长的好,不一定收成好。这不是就被偷了这么多吗?
饿极了,什么不吃啊!
半天的劳动成果了,孩子们还都等着吃呢。
说实话,林雨桐真没吃过这东西。她还是请教了别人才试着做的。怎么做呢?就是把大麦苗清洗干净控干水分,然后用一点玉米面搅拌起来,上锅蒸上半个小时。
有条件的,出来泼点热油,盐等各色调味往里一放,就是一味美食。
要是没条件,放点盐就吃吧,也挺好吃的。
还别说,大麦苗没什么怪味,吃到嘴里又劲道,确实是不错。
至于小麦苗,林雨桐尝试着做了一点点,出来之后推到朝阳面前:“你尝尝!”
朝阳吃了一口就‘呸’,不是不能吃,是真不好吃。
又发怪味甜又发各种粘,反正是不好下咽。
给他难受的簌了口才说:“怪不得都没人割呢!怎么这个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