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二十分钟,帕萨特缓缓驶入距县城不足一公里的一处杨树林旁。
盛夏的上午艳阳高照,树枝随风摇曳,发出欻欻声音。
樊英俭沿着林中小路,走在最前面。
林宗明手捧鲜花,和左玉贵紧随其后。
他表情肃穆,因为他知道,就在方圆附近之内,有一具埋藏地下五十年的冤魂。
随着越走越深,樊英俭放慢脚步,不时摸索和查看树干,似乎在寻找记号。
忽然,他停住脚步,怔怔望向眼前几米远的地方。
林宗明跨步上来,紧紧盯视樊英俭所望之处。
“你看。”樊英俭一指几米远的前面,叹息地说:“到了,应该就是这里。”
这一片杂草丛生,看不到一丁点的坟包,林宗明不免有些疑惑。
樊英俭进一步解释,之前,他在附近的树木上刻下记号。
最前面的第五棵树划了五刀,以此类推,最后一个刀疤的那棵树下,就是埋藏孟丽遗骸的地点。
而且,这片杂草比周围茂盛,明显高出一小截。说明人的遗骸提供肥料,有助于杂草生长。
“是这样。”林宗明紧走几步,突然愣住。
惊呼道:“樊老先生,您快看这里。”
樊英俭顺着林宗明所指方向望去,地上竟然摆放三炷燃烧过的香,还有一束鲜花。
不过鲜花已经破败,应该有些日子了。
可以断定,之前有人祭奠过。
会是谁呢?
林宗明和樊英俭面面相视,全都充满疑惑。
尤其是樊英俭。
当年知道这处埋人地点,除了他,只有他的师父。
只是师父去世已久,后人全都搬到外地居住。
不管那些了,先确定埋人之地再说。
林宗明将手中鲜花放在三炷香旁边,冲着正对的那棵树,深深鞠了三个躬。
樊英俭和左玉贵都跟着做出相同动作。
“樊老先生,谢谢您的深明大义,孟丽家属马上赶到,烦劳您等一等他们。”
“没关系,能把她交给她的亲人,也算圆了我的心愿。”樊英俭长声叹息。
来的路上,林宗明将消息汇报给吴金川。
安政轩和安平饶本来打算今天离开万林乡,一听吴金川告诉他们,孟丽遗骸有了消息,顿时大吃一惊!
他们几十年没找到,林宗明只用一个晚上就有发现,全懂一脸质疑,认为不可能。
怀疑归怀疑,爷俩怀揣迫切心情,在吴金川的陪同下,驱车几十里匆匆赶到杨树林。
由左玉贵接应,一行几人很快出现。
“孟丽就埋在这地方?”安政轩双眼浑浊,颤颤巍巍走过来,双手颤抖着抚摸杂草,忽地一下,双膝跪下,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安平饶搀扶父亲,跟他一起下跪,神情肃穆、庄重。
“孟丽,我、我对不起你……”
随着安政轩失声痛哭,接连使劲磕着头,在场所有人心情极为沉重。
没人劝阻,大家都知道,安政轩要把几十年的愧疚,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要让他憋着,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就这样,安政轩边哭边哭诉,一遍遍的向孟丽赔礼道歉。
当初,安政轩抱着儿子先行逃离,把心爱的女人单独留下,面对非人折磨和迫害,最终含冤而死。
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一个没有担当的胆小鬼。
五十年来,安政轩每每想起孟丽的音容笑貌,除了伤心就是深深的自责。
大约过了近一个小时,安政轩心情平静了。
安平饶搀扶起他,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林宗明面前。
这个时候,林宗明才把樊英俭介绍他认识,并讲述是樊英俭发觉孟丽死得冤枉,临时起意将其秘密埋在这里。
“您就是当年给孟丽尸检的法医?”
安政轩双手紧紧握住樊英俭的右手,表情中满是惊讶和感激。
“我觉得你爱人死得蹊跷,直接火化泼洒骨灰,是对她不负责任,也有辱我作为一名法医的道德准则。”
“太好了,您说的太好了,谢谢。”安政轩老泪纵横,接过儿子递来的纸巾,擦拭眼角。
“咦!”安政轩突然停止动作,盯视樊英俭,疑惑问道:“您刚才提到孩子妈妈死得蹊跷,指的是什么?”
“唉!”樊英俭长叹一声,大致讲起当年他的发现。
“什么!”安政轩惊得倒退几步,要不是安平饶搀扶,恐怕就要摔倒。
“樊法医,您说我母亲生前被人……欺负过?”安平饶瞪大两眼,怔怔看向樊英俭。
“恐怕是的。”樊英俭便说,他当年留有证据,只是年头已久,怕是证据已经失效了。
“在哪里?”安政轩急切询问。
樊英俭如实说:“在我家藏着,回头我拿给你过目。”
“好好,一定给我看一看……”
安政轩咬牙切齿说道:“黄英山……我记得他,他早就对孟丽有非分之想,曾经多次想要对她图谋不轨,都被我拦下。想不到,这个畜生在孟丽孤苦无助之时,乘人之危,我和他不共戴天!”
“爸爸,您不要激动,当心你的心脏……”安平饶同样义愤填膺,但是考虑父亲身体,不忘叮嘱。
安政轩深深喘了几口粗气,摆了摆手,“不亲眼看见黄英山这个混蛋下地狱,我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一旁的吴金川也好言相劝,并说:“黄英山在光明县开办了英山公司,他今年八十高龄,早就退居幕后,将公司交给儿子黄万宁打理,专心在家颐养天年。”
“哼!”安政轩冷哼一声,“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这个畜生还能活到今天,老天真是不长眼。”
回转身体,对安平饶命令道:“你赶紧安排,我们今天就把你母亲尸骨挖出来,重新入殓,尽早运回楚城安葬。”
“是,我马上去办。”
安平饶正准备叫来刘明,吴金川却说:“我已经安排乡里给您找好了人,安老先生、安总,把这事交给我们来做,您二位觉得如何?”
“太麻烦了。”
安家父子虽然不差钱,可终归在光明县举目无亲,人生地疏。有现成的,也省得他们去做了,于是痛快答应。
在等待期间,安政轩缓慢走到林宗明面前,和他再一次紧紧握了握手。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