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水光缓缓的揭开锦被。她双腿自膝盖而下竟空空如也。她的两条小腿。竟已齐根而断。“第十二次回来后。我斩掉了自己的一条腿。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找他。”
第十二次斩断了一条腿。可她现在已经是双腿俱断。萧秋狂知道那是因为她断了一条腿。竟又再次出去找了一遍。而这次回来。她斩断了自己的另一条腿。从此再也不踏出这个宫门。幽闭在这个看似奢华无比。却孤独无比的牢笼里。
“你......”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感情比剑还要锋利。比火还要热烈。
这是一个世间奇女子。
“这些年。我再也不踏出宫门半步。唯一可以陪伴我的。就是这幅画。”白水光轻声道:“只有它最好了。既不会离开我。也不会背叛我。”她的声音虽轻。却刻骨铭心。
“这幅画。是我为他画的。画这幅画的时候。他的孩子才六个月。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真是快啊。”
“二十七。”萧秋狂忽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
白水光才要回答。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急速拍门。几个人同声叫道:“殿下出事了。”
“什么事。”白水光并不慌乱。冷静道。
一名宫女叫道:“殿下。你没事么。”
“胡说什么。”白水光喝道:“何事。快讲。。”
那宫女赶紧回话。道:“有刺客。”
“刺客。”白水光看了一眼萧秋狂。道:“我没看见什么刺客。”
萧秋狂心里面也是很奇怪。自己行踪已经很隐秘。绝不可能被人发现。再说若是被人看见了。怎么会进来这么久后。才会有人来报刺客。
看来还有人今夜闯了皇宫。
“其他人。”萧秋狂用口型小声道。
白水光点点头。冲外头道:“一个小刺客而已。值得大惊失措吗。你们擒住了人再说。不要打搅我了。”
“这......是。”那宫女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应道。
这时。有另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殿下。让奴婢们进来瞧瞧吧。否则也不放心。”
“放肆。”白水光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她怒斥道:“我说没事就没事。你来看什么。”
“是小茵娘。”萧秋狂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去惹怒白水光。
萧秋狂看了白水光一眼。忽然身子一振。已如一片枯叶飘到窗边。揭开窗帘一角。手一动。一阵火光耀眼。窗外竟守着十多名手执火把的太监模样之人。在正门外便是那小茵娘。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蒙面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又退了回来轻声道:“已被封住所有退路。”
白水光面色不变。低声道:“嗯。”她心里根本不关心那些事。反倒是拉着萧秋狂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床沿。
此时。又有拍门声。
白水光眼中厉芒一闪。喝道:“何事。”
这次拿小茵娘已经说话很不客气了。强硬道:“刺客入宫。奴婢极不放心。一定要进来看一眼。”
“好大胆。”白水光没想到这个小茵娘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小茵娘忽然大声道:“那刺客极可能已经挟持了殿下。众人听令。为救殿下。我们一定要闯了。若是日后殿下怪罪下来。都由我小茵娘拦着。”
“是。”那些蒙面人轰然应诺。
“放肆。她敢......”白水光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强撑起出去。早已被萧秋狂一把拉住。他极轻道:“她反了。”
“反了。。”以白水光平日里的手段性格。岂能猜不到。只是今天她乍然见到萧秋狂。心中犹如一团乱麻。一时失了分寸。经萧秋狂这么一说。她也立即冷静下来。当下微一沉吟。向萧秋狂打了个手势。命他上床钻入被中。
萧秋狂也知道这小茵娘破门而入已经是势不可挡的。既然她敢这么做。那么门外的宫女太监自然已经换成了她的心腹。自己若是躲到了暗处。倒可以成为白水光的一支伏兵。
当下。他再不迟疑。上床卧倒。拉了绣被盖在身上。只觉一阵甜香。直钻入鼻端。
萧秋狂这一生上过许多女人的床。为了许多理由。也抱着各种不一样的心态。
可这一次。他的内心一片安宁。躺在这张床上。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和宁静。倒似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无论那孩子哭得多么撕心裂肺。只要一回到母亲的怀抱。允上**。立即就不哭了。这就是天性。人的天性。
“彭”一声。那宫门竟然真的被撞开了。此时的白水光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面无表情的望着小茵娘带着四个蒙面人抢进门来。
小茵娘在房中四下打量。不见有何异状。那纱帐已经放下。她也看不清床上的模样。不过她万万也不会想到有一个男人躺在白水光的身边。
萧秋狂尽量抚平自己的身子。暗暗着急。有些恨自己没有将那阳逆枪带在身边。若是有魔枪在。要杀出重围并非难事。可如今他手无寸铁。又如何带着一个没有双腿的女人杀出去呢。
他虽然没有见过小茵娘出手。但是从欧阳等人的身手上看。她也绝不会太弱。更无论那些蒙面人。他只看过一眼。每一个都是静如山岳。一代宗师气概。
“老天爷。我才遇见了她。难道就要我们葬身于此吗。”
白水光冷冷道:“你们想干什么。”
“哎呀......”小茵娘假作不小心。把手帕掉在地下。俯身去拾。往床底一张望。还是空空如也。她的心中大定。她今日已经胜券在握。唯一担心的就是刚才太监们嚷嚷着的那个莫名狐仙。怕是白水光藏在暗中她不知道的人。
白水光看她这幅做作的模样。道:“床底下也查过了。”
小茵娘得意的笑着道:“殿下明鉴。奴婢是有职责在身。得罪了殿下。”
白水光讥讽道:“好一个职责在身。你倒是尽忠的很。”
“奴婢应该做的。”小茵娘道。
白水光道:“既然刺客已经抓完了。那么就退下吧。”
“且慢。”小茵娘笑笑道:“奴婢还有一事要禀告殿下。”
“哦。”白水光也早知道她既然做了。就绝不会后退的。说道:“你有事还要禀告吗。”
小茵娘道:“殿下这话严重了。”
“何事。说。”
小茵娘道:“启禀殿下。奴婢近日里在后花园中行走。听到许多太监们在嚼舌头。说这未央宫历来都是太子的宫殿。殿下久住于此。实在是......”
白水光似笑非笑道:“实在是什么。”
小茵娘在她手下多年。积威之下不敢多加放肆。不过这开弓没有回头箭。竟然做了。就要狠。她一咬牙。道:“公主殿下久住未央宫。实在有犯上之嫌。”
“哈。哈。哈哈。。”白水光仰面长笑。声势震动屋顶瓦片。经久不息。
萧秋狂心中赞叹:“好内功。”
那小茵娘等白水光笑完后。才道:“公主殿下想要用笑声来搬救兵。未免有些失算了。这附近已全是我的人了。”
白水光止住厉笑。冰一般的眼眸盯着小茵娘道:“你改口声声唤我公主殿下。看来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师出有名了。”
小茵娘被她一看。心里面矮了三分。不敢直视道:“不敢。”
白水光道:“那你说说看。我该住哪个宫。”
小茵娘道:“西华宫。”
白水光道:“没想到。就凭你也想将我打入冷宫......你说吧。背后是谁在指使。”
小茵娘道:“没有人指使。这不过是奴婢的一点心意。也是未免殿下为人背后垢弊。”
“看来你倒是一片好心了。”白水光道:“我去了西华宫。那么着未央宫。你想让谁来入住。”
小茵娘一愣。自然道:“本朝没有太子。自然是空着。”
白水光点点头道:“本朝。说得好。只怕很快就要改朝换代了吧。”
小茵娘默然不语。她既然做到了逼宫这份上。她的目的自然也是瞒不住别人的心了。
“跟她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些年。我们早已经剿除了她所有的心腹。就剩这么一个孤家寡人。还怕了不成。”小茵娘背后一个蒙面人不愿再等。忽然厉声道。只是他这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是你。”白水光神色一动。道:“曲盐族曲无双。你虽然咬着舌尖说话。可还是瞒不过我的......”
“不好。”萧秋狂心中一动。知道要出事。本来白水光若是没有认出这个背后主使人。可能今日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可她这么一说。这曲无双便不得不杀了她灭口。
“哈哈哈。”那蒙面人忽然往脸上一抓。扯下面巾。却是一个黑黄面皮的痨病样汉子。他厉笑道:“长公主。你虽然聪明。可还是不够真正的智慧。你若是装聋作哑。没准我还能饶你一命。”
白水光并不畏惧。她淡淡道:“既然曲盐族的族长已经来了。那么其他两族呢。你们何不解下面纱呢。”
“不必了。”曲无双傲然道:“他们并不是那两族的人。准确的说。阿什族和狮鹫族。已经在这一刻都成为了过去。”
白水光身子极轻微的一晃。虽然隔着纱幔他们看不见。可近在咫尺的萧秋狂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知道这两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这个曲盐族竟能一举剿灭和他并列的两族。进而来逼宫。看来他是想做皇帝了。
念及此。萧秋狂轻轻的将白水光的一只左手捏着自己的手心。轻轻的拍了一下。
“很好......”白水光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她镇定了许多。说道:“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竟有了一统三族的实力。还能买通我手下的心腹为你办事...”
“殿下并不是小看了我。”曲无双道:“而是你的眼里除了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人。”
“我......”
曲无双激动起来。大声道:“当年您是何等风采。一人一剑。燕京城下抵抗南国几十万大军北伐。杀的尸体堆着比城墙还高。那时候。我曲无双对您是五体投地的敬佩。您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自从你为了那个男人斩断双腿之后。将自己闭门锁在宫中。这又是多少年了。如今的北域已经破落成什么样了。”
“若再不救国。那南国余歌一旦北伐。则大事去矣。”
萧秋狂从曲无双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个男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或许他要反。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世人做事。何曾不过冠冕堂皇呢。可只有他自己的心底最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如话中说的那么的理直气壮。
“你这么做。倒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北域的未来了。”白水光冷冷道:“是吗。”
“我逼宫。一则不忍祖宗打下来的半壁江山毁在无心理国的身上。二来也是为了我族的利益着想罢了。”曲无双道:“至于将来史书上会怎么写我曲无双。那我也顾不得了。”
“好了。冠冕堂皇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白水光道:“动手吧。”
白水光就那么静静的半靠在床上。可这些人却无一人胆敢上前。老虎虽然齿牙已钝。余威犹在。
曲无双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白水光身上凌厉的剑气。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就在那百年不倒的燕京古墙下。整个北域摇摇欲坠之时。当皇室所有男儿全部战死。所有人都认为就要城破亡国之际。就是这个女人。
她白铠白甲。单人单剑。守在了古城门前。
从那一刻起。曲无双才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无双。只因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无双的女人。无双的剑气。
血染铠甲。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当夕阳的余晖印在这个女人身上。将一身血甲映成了金黄。恍如真龙在世。
也是因为她。北域哀兵大胜。从此南国再也无力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