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萧焕当然不是现实中那个总是穿着纯白色礼服,笑得非常温柔,并且收获一堆粉丝尖叫的萧焕,相反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古代礼服,不但衣服上的手工刺绣非常繁复隆重,连头上也带着玉旒。
凌苍苍看到他的礼服就想发表评论了,这是真的手工刺绣,而且这么复杂,这么多,这种花样早就失传了,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了好不好?
据说在古代,这样一件衣服可以让几个绣工忙碌好几个月,那可是活人啊,活人的手工在现代有多珍贵他知道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忍,太奢侈了!
还没等她对萧焕的衣服感慨完,她就看到站在萧焕对面的另一个也穿着古代衣服,年纪看起来也小得多,很可能还没成年的自己冷冷开口说了一段话,内容无非是她刚知道罗冼血死了,然后凶手一定是萧焕,还有另一个人的账也要算到萧焕头上等等。
她听着就有点黑线了,这个异世界未成年版的她怎么逻辑这么醉人,定罪是要讲证据链的好不好?不要说单个证据,哪怕证据链上存在一点瑕疵,也有可能会被法官否定掉的。
连什么证据都不存在,就这么凭借猜测怪罪到某个人头上,这叫有罪推论,会影响理智判断,是不能犯的严重错误。
那个世界的萧焕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用了他经常用来对付萧千清那一招,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要求给异世界的她喝避孕药。
这个凌苍苍就觉得是他不对了,事后避孕药对身体是有损害的,既然不打算用自然受孕的方式生孩子,事先做好避孕措施不就好了?
就像她在现实中跟萧焕的几次,做好了避孕措施,万无一失。
梦里胡思乱想到这里,凌苍苍就想起来,这两天照顾到萧焕的身体不是很好,她就只是抱着他睡觉了,睡之前并没有运动一番。
一边想,一边看到梦中异世界的萧焕那裹在繁复礼服下依旧线条流畅的性感腰腹,她顿时觉得异世界的自己到底是未成年,简直太天真了,早晨是多么美妙的时刻,竟然浪费在吵架上。
她想到这里突然又意识到,如果前一天晚上异世界的自己和萧焕做过爱,那么也就是说异世界萧焕跟一个未成年人……好吧,每个时代对于成年的定义是不同的,也许在那个世界来说,十几岁也算成年了。
安抚好了自己,她就看到异世界的自己一口气喝完了那一碗黑色的药汁,然后把那个看起来很精美的碗霸气地往地上一扔,带着一脸非常中二的表情,就这么走了。
她无语的看了看地上被摔碎的碗,还有站在原地,脸色明显开始苍白起来的萧焕,同情心油然而生:现实中未成年前的她,究竟有多中二她心里清楚得很,那简直是现在的凌警探不那么想回忆起来的黑历史……看起来异世界的她中二期也没差多少。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你泡一个未成年少女还跟人家发生关系了的?也是自作自受啊。
异世界自作自受的萧焕等身边的人走开了一些,就抬起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很压抑地咳了几声,她看着那张脸虚弱地眉头紧皱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但异世界中的一切她都无力干涉,只能就这么看着萧焕在咳完了之后,就挥了挥手招来一个人,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果然有罪推论就是不行,听萧焕的意思,罗冼血之死不但和他毫无关系,甚至他也是在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那个人开口说话,凌苍苍听出来是皇家侍卫队的副队长班方远,他低着头回答萧焕:“禀万岁爷,昨晚罗冼血在候燕巷被风远江击杀,击杀罗冼血时风远江也身负重伤,后来被不明人一剑穿喉,死在一条街之外。”
已经梦到过风远江那边发生的情况,凌苍苍就知道那具风远江的尸体应该是假的。
萧焕听着就又咳了几声,他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眉间也紧紧锁着,他停顿了片刻好像是努力平静呼吸,而后才说:“尸首呢?”
班方远回答:“属下带人赶过去时,风远江的尸首已然被收走,罗冼血的尸首还在,属下已经带了回来。”
他说着,又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罗冼血的尸首旁还有个昏厥过去的舞女,属下也做主一起带了回来。”
萧焕似乎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说:“领我去看一下。”
他显然是被异世界的她骂得有点懵了,也许身体也受了影响,说过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礼服,又停顿了片刻,才说:“稍待片刻,我更衣。”
班方远自然不会对此说什么,低头答应了,萧焕于是就先去内室换了身简单一些的衣服,拥有全能视角的凌苍苍当然可以欣赏萧焕换衣服的全程,实在非常赏心悦目,算是这个关于异世界的梦里最好的部分。
当然如果他的脸色不是很苍白,还不断低声咳嗽让她很揪心的话,那就更好了。
换好了一身颇为朴素的浅蓝色长袍后,又加了一件黑色带着兜帽的斗篷遮住头顶,萧焕就让班方远带着自己穿梭在连绵的宫殿之间。
这片宫殿确实很大,并且建筑比朱雀宫要密集得多,看得出来应该住了不少人,班方远和萧焕都找僻静无人的小路走,也走了好长一段路,在来到一个看起来就有些偏僻的屋子前。
屋外站着两个和班方远穿着相似黑色衣服的人,凌苍苍猜这些人是和皇家侍卫队差不多的存在,那两个人先是对萧焕半跪下行了礼,班方远才转身对萧焕说:“罗冼血的尸首就在此处。”
萧焕点了点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又问:“那个女子呢?”
班方远回话:“就安置在隔壁,还没醒来,属下不知是否该请御医前来。”
萧焕听着就说:“不必了,会走漏消息,待我去为她诊脉就好。”
看起来这个异世界的萧焕也应该是个医生,那边班方远答应下来,萧焕就抬步走进了那个放着罗冼血尸首的房间,并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将门关上。
这是间几乎没什么陈设的房间,平时可能也就是用来停尸或者放什么东西的,现在萧焕走了进去,就能看到里面孤零零地一张木质的台子上,躺着一个人影。
木门被关上了,这里采光不好,即使是白天,也点着一盏灯,灯光和窗台上传来的白光一起,将那个人的样子映照得很清楚。
凌苍苍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就是异世界的罗显,或者说“罗冼血”。
哪怕是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冷冽的味道,是属于职业杀手的冷酷和无情。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古代衣服,所以血迹就很难看得出来,但见过许多尸体的凌苍苍还是能看出来,他胸口心脏的位置被穿透了。
这样的死法其实很快,大脑会因为大量迅速的失血很快失去意识,甚至连痛苦都不会感受到多少。
在看到这具尸体之前,凌苍苍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幻想的,毕竟她刚见过另一个被认为已经死亡的风远江脱身离开了,所以就想罗冼血或许也能幸免于难。
现在看来,罗冼血确实是死去了,眼前的尸体证明了一切。
看到这里,凌苍苍却打起了精神,其实无论异世界的他们遭遇过什么,对于现实的他们,实际上是没什么意义的。
有意义的部分,是那个世界的存在干扰到了他们这个世界的运行,而那个世界之所以能干扰到他们的世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异世界“罗显”。
无论她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或者萧焕从幻觉中感觉到了什么,显然都是围绕着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的“罗冼血”去运行的。
那么那个世界中关于罗冼血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才是有效信息,和解答罗冼血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关键。
她可以说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但萧焕却没有像一个法医一样,仔细检查罗冼血尸体上的伤痕,查看这具尸体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反而只是解开了身上披着的披风,走到那个木台边,坐在了台子旁地一个木凳上。
凌苍苍听到他又低声咳嗽了一阵,然后目光就划过罗冼血可以算是平静的遗容,落在了他手上握着的一个东西上,微微勾了唇,声音极轻地开口:“这一定是她亲手编了送你的吧?”
凌苍苍看到那被已经死去的罗冼血紧紧攥在手里的,应该是一个中国结一样的东西,深蓝色的,带着长长的穗子。
可惜本来手工就不算精巧的穗子又沾满了鲜血和泥浆,看起来就更加不起眼,然而即使如此,罗冼血的拳头却紧紧攥着那个东西,哪怕死去,都没能让他松开这个小小的穗子。
从他们的态度猜测,她觉得这个手工有些拙劣的东西,应该是异世界的她自己编的。
看来异世界的萧焕对那个世界里的凌苍苍也很熟悉,仅凭一个小穗子,就能猜出来是她的手工,接着凌苍苍听到他又开口说:“她曾说过也要打一个给我的……可惜……”
他一边说,就一边又沉闷地咳嗽了起来,凌苍苍看到他拿了一个浅蓝色手帕按在了唇角,没一会儿果然有暗色的血迹从他唇边渗了出来,染红了手帕的一角。
咳完了,他却看也没看一眼,就不在意地将手帕收起来,又弯了弯惨白的唇角说:“抱歉,罗兄,还是没能救你……原本我还欠你一次比剑,只怕再也不能了……”
这个萧焕虽然表面看起来和现实中的萧焕没什么区别,但凌苍苍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了他身上有种浓重的绝望,好像活着对他来说,仿佛是一场无法结束的酷刑。然而即使如此,他却还是没有办法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生,确实是非常悲哀的,造成这种绝望的原因,是因为异世界的那个她吗?还是她只算一部分理由?
无论怎么说,在一间清冷的屋子里,对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尸体说话,本身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并且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些话甚至比他对着活人说的那些更加是他的心声一些。
他说话声音其实极低,还没有他的咳声更大一些。
凌苍苍听他又沉闷地咳了一阵,接着就更加低沉的说了一句,听起来和叹息声也没什么差别:“她今天很伤心……不知来日我死之时,她会不会也有些伤心……”
他说着就自觉失语了一样,停下来又微微笑了笑:“是我妄念了……她早就恨我入骨,又怎么会伤心。”
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一样,撑着木台缓慢站起来了,凌苍苍看到他将目光落在罗冼血尸体手上那个小穗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凌苍苍觉得他的目光应该是带着些羡慕的,也不知道是羡慕罗冼血可以得到这样的礼物,还是羡慕他可以带着别人对他无限怀念死去。
看着这样的萧焕,凌苍苍有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去到那个时空里,拥抱着萧焕,告诉他只要生存下来,就还有希望,不要对生命那么悲观。
然而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也许才是最重要的消息,她的情绪起伏太巨大,很可能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她就努力克制着这种冲动。
她看到萧焕重新将斗篷披在了身上,然后就缓步走了出去,木门将他的身影隔绝在了外面,她的视角留在了这个停放着尸体的小屋子里。
然后寂静只延续了很短的时间,她就看到停放着罗冼血的那个木台周围散发出接近于黑色的光芒,空间仿佛诡异地扭动了一下,罗冼血的尸体连着那个木台就全部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空间恢复了正常,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还想留在那个世界里,看一看离开的萧焕去了哪里,但如同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撕扯着她的神经,一阵头疼欲裂后,她茫然地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月间宫那极具特色的白色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