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尽量让自己保持着与往日一样的神情,便是淡淡地与何焕对视,十年的师徒情谊,还是足够让她了解何焕喜怒的表情的。
此时何焕有点诧异,也有点不舍,眸光复杂地看着她,似是要做出一件让他很纠结的事情。
桃夭不敢多言,也许何焕是在纠结要不要杀了自己,或者是别的什么。
不过只是何焕出手想要杀她,那她不论如何也是要奋力一搏的,她的命是神仙救的,就算是死,她也不能轻易死在这个与她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之人手上!
“你很在意楚衡子?”何焕抬手轻轻捏着桃夭尖瘦的下巴,双眸中散出森寒的光。
在意楚衡子。
本想点头承认,但桃夭见何焕的脸上阴云密布,于是紧紧抿着唇不敢出声。
何焕冷笑一声,他抬起手,快速地略过桃夭的头顶。
桃夭只觉得头皮一松,刷地,她绾在头顶的墨发一下子散了开来,发丝垂下,等她再定睛看的时候,何焕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根细长的银质发簪。
她心跳如鼓,可面上却保持着相对的平静,不敢露出半分惊惶。
即便是质地较软的发簪,一落到何焕的手上,那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啊!
刚想低头,何焕又一次扼住桃夭的下巴,掌心用力地一抬,这次,何焕如愿以偿地在桃夭的眸中看到了恐惧。
满意地欣赏着双眸中迅速翻出的泪花,何焕薄唇上扬,微微抬起另一只手握银簪的胳膊,便将那支又细又长的银簪抵在了桃夭白嫩如霜的脸上。
银簪冰凉坚硬的触感袭上心头,桃夭只觉得脊背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袭来,她得赌,如果赢了,那她便可以顺利逃过何焕的魔爪,可若是输了,那她今日便要命陨此地!
心揪得紧紧的,泪水已经顺着眼角滑落,钻入鬓角的发丛间,就这样委屈巴巴地望着何焕。
方才她分明就从何焕的眼神里看出了犹豫,这说明何焕对于想要杀了自己的性命是有几分迟疑的。
有迟疑就是好事,也许何焕会看在自己做了他十年徒弟的份上,饶过自己一命呢?
就在桃夭出神之际,何焕快速地将手一扬。
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桃夭紧绷的心终于落了地。
何焕还是没有赶尽杀绝,他只是划破了她的脸。
“记住,你不过是为师的一条狗!”何焕伸出舌头,舔了舔银簪上的鲜血,对着桃夭附耳低语道。
桃夭听得清楚明白,虽然面上并无半分不敬,可心中却在暗暗冷笑。
何焕的武功变幻莫测,她学了十年都没有参透,不过这高深不可度测的武功也正是他的弱点所在。
何焕太过自信,自信到以为所有的人都不敢对他生出二心,而桃夭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获得了他的松懈……
桃夭连忙以头点地,屁股高高翘起,唯唯诺诺地低声道:“谢掌门不杀之恩。”
何焕见桃夭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实在觉得无趣,他将手中的银簪随手丢在地上,广袖一扬,转身走出了山洞。
这时候,山洞之内便只剩下了桃夭一个人。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不在意脸上的一道血口子,便缓缓地跪坐起来。
侧头看着身边的阿玉,心中又是一阵汹涌澎湃。
阿玉纵使逃了十年,可还是给何焕抓了回来,那她呢?如果离开这里,又可以逃多少年!
不,她跟阿玉不一样,阿玉只想要自保,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而她的目标是将来有一日可以打倒何焕,为家中的人报仇!她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
要想变得足够强大,她必须另择名师才行!
可普天之下,会有谁比何焕更加厉害呢?
若说比何焕厉害的人,当然是曾经救过自己的玄衣神仙,但这十年来,别说是玄衣神仙,就是别的神仙,或者土地,山神什么的她都没有见到了。
回想起来,桃夭有时候甚至觉得,当初那神奇的际遇宛若一场梦境般,若不是自己身处在祭天宫,她一定会渐渐忘记那个神仙的。
怔怔地看着死去的阿玉和自己的弟弟,桃夭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何焕与自己的父亲有何深仇大恨,竟是不惜花费十年也要找到她,斩草除根才能痛快!
与何焕相处了十年,何焕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但桃夭在别的人口中倒是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
何焕是一个孤儿,甚至还在花街柳巷中打过杂役,后来被老掌门发现,便带上了祭天宫修习武艺。
如果按照这个传言,何焕根本没有机会与刺史结仇,不过,何焕是从一生下来就是孤儿吗?还是说有什么事情让何焕迫不得已成为了孤儿呢?就像她自己一样!
刷地,桃夭竟是有一点明白了。
也许是她的父亲害何焕成了孤儿,所以何焕便痛下杀手,选择了复仇?
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再想下去,桃夭疲倦地起身,满身是血地缓缓走出了山洞。
多想有什么用,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如何瞒着何焕下山。
不过,她刚出了山洞,就得到了一个对于她来说非常好的消息,何焕下山了!
看来,何焕是想依着阿玉的线索继续追杀她的下落吧!
桃夭心中苦笑,她庆幸自己逃脱了一劫,但另一方面又无奈,自己有点胆小。
说什么何焕也是她的仇人,她竟然还要乖巧地听何焕说什么自己是他的一条狗的那种有辱尊严的话,现在想想,她只觉得很羞耻。
不过,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变得比何焕强大,唯有强大了,才能有机会让何焕为自己所做的恶行得到应有的报应。
这样想着,桃夭莞尔一笑,她披散着头发回到房中,沐浴一番,换了一身白衣后,便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以她现在的身手,山上已经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阻拦她了,不过,现在她与何焕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对立,所以她更不需要打架就可以下山了。
坐在梳妆台前,桃夭有点不敢去看镜子里自己的面容,她揪了一小撮从厨房要来的盐巴,眼睛一闭,心一横,便往自己的脸上胡乱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