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巳和南宫墨讨论的很细致,汴京城里的情况,其实华敏沄自有渠道知道。
只不过,南宫墨真心实意的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些密事,一点也不避讳她,华敏沄心里很受用,也愿意接受这样的好意。
华敏沄知道,她和时下的女性是很不一样的。
这和她的三世经历是息息相关的。她再不可能如时下那些女人一样生活的。
普通老百姓家,大多是这样的夫妻模式。
男人出力干活挣钱,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侍奉长辈。
如他们这般的豪门贵族,实质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尤有过之。
男人更有权势,明媒正娶的夫人们或许还有和男人说话的权利,还有些女人就会成为附庸,如影子一般。
比如后宫的女人们,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可怜人。
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
皇帝再宠爱哪一位,都不会容忍她妄议政事。
就是前世,她垂帘听政之初,那也是受了很多白眼,被很多大臣联名抵制过。
若不是前有杨俞、后有许昆、阮石,再加上谢家的人脉,她手握重权后的铁血镇压,怕是到最后都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服她。
所以,豪门贵族和老百姓都是一样的,女人和男人始终不能平等。
否则,怎么不见朝堂之上,有女丞相、女将军,科举考试中怎么没有女秀才、女状元。
最好的,也就如她爹娘这般,举案齐眉,恩爱有加,你主内来我主外。
泾渭分明,张弛有度。
但她不行。
她:根本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因为她前世是个手握重权的人,哪怕回归平凡,那也做不来小鸟依人的那种女人。
其实,南宫墨死遁以后,她想他想狠了的时候,也曾经想过。
索性就嫁了,反正那家伙也没说让她不要嫁人,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的话。
可是,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也不适合跟谁成亲。
没有谁能包容她,既想与男人争锋,在商届闯出名号,又不想乖乖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没准每天比自己的夫君还忙。
这样的话,自己何必成亲受罪。
夫君也不开心,她自己活得也难受。
还不如就自己过日子,反正银子管够,她能挣,娘家爹娘都纵着她,百年之后,若是兄嫂或者弟妹什么的容不下她,她那么大的家业和那么多的银子,哪里去不得。
还真不必要受气。
没想到,南宫墨能这么包容他。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
但她在其中看到了平等、包容和信任。
让她感受到了他满满的理解和爱护。
对于这样的南宫墨,华敏沄冷硬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她愿意全心全意的去回应和付出。
与华敏沄的感动的心情不同,凌巳是对待这位未来的夫人,态度更加的慎重。
他是密探,看过太多人家的秘辛,夫妻相处之道,他自己甚至也有妻儿,在主子的安排下,都生活的很好。
他们身为探子,能在主子麾下,那是天大的福气。
他了解主子,轻易不会承诺,但承诺以后就会做到。
最重要的是,主子从不让别人靠近他的书房,而华姑娘做到了。
他要告诉他的兄弟们,对夫人要如对主子般尊重。
嗯,就不告诉殒丁了,谁让他坑他了。
南宫墨可没有两人心里的百转千回,他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会让两人想那么多。
他抓着华敏沄的手,盯着那细白的纤纤玉指看,仿佛要看出花来,嘴里却在问着汴京城的事:“廉王如今已经被皇帝憎恶了,廉王有什么过激反应没有?”
沄儿在身边,他感觉很心静。
凌巳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有,廉王因为西翔国的事情,差点被皇帝圈禁了。”
“就算暂时没有如秦王府一般,筑起高墙,但御前侍卫一直把守在廉王府。”
“而且,因为这事,成贵妃被皇帝连降两级,变成了成嫔,勇国公府被夺了敕封,降为勇宁伯。”
华敏沄任由南宫墨把玩她的手指,开口道:“那理王是不是很得意,而且理王和奕王的关系必不如以前好了。”
前几日收到消息,说两人去彭楼吃饭,吃到一半,奕王拂袖而去。
两人在包厢,探子没找到机会探出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奕王一向温文儒雅,又很维护理王,能被气成这样,理王也真有本事。
凌巳点头,表示认同:“姑娘说的是,奕王和理王原本焦孟不离,两人的王府都只有一墙之隔。”
“可是,近日两人基本无交流了。”
南宫墨整个人松懈下来,半倚靠在华敏沄身上:“先让他们斗一会儿,时机还未成熟,咱们还需再等几年。”
又看向华敏沄,坏笑:“正好这几年,咱们把亲事办了。”
凌巳一看自家主子完全已经没心思讨论公事了,连忙低着头,迅速的倒退着出来了。
好在公事也差不多谈完了。
自己再杵在那儿,不就是不识相吗?
还好自己退的快。
凌巳一抬头,正好看见殒丁,他飞一般扑了过去,就是这臭家伙害自己,自己要跟他好好打一架。
殒丁远远看到凌巳,立刻加快了速度,飞快跑远了。
……
汴京城内,管家忽然送过来一封信,说是有人一大早投在门上的,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就是写着让华秉佑和谢氏亲启。
华秉佑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写信给他们夫妇俩,他一边打量着信封,一边笑着对谢氏说:“莫不是沄儿,难道是给我们寄的银票?我看挺厚的。”
他闺女虽然少年老成,但有时候也会淘气起来,原本在汴京城里的时候,每个月就喜欢给他和谢氏发银票,美其名曰零花钱。”
头一次这么干的时候,差点把他笑死了。
不过也高兴坏了,他们不差银子花,可是闺女给的,哪怕是一文呢,他也收得高兴。
谢氏瞄了华秉佑一眼,知道他是想他闺女了,她也想的很。
这出去大半年了,眼看着秋风萧瑟,马上冬天又要到了,虽然时常有消息回来,但都是报喜不报忧,哪里有在眼门前自在。
他们虽然有洋儿和溪儿在身边,两个孩子自从他们大姐这事发生后,已经懂事了很多。
今年,洋儿考秀才,得了个案首。
溪儿也端庄了很多,主动帮她打理舶来品和芳鲜斋的事情。
别说,溪儿这小守财奴,打理起生意来还是不错的。
半年时间,就上手了八成。
杨氏还夸她和沄儿一样,是个小金算盘。
这些,都让华秉佑和谢氏很欣慰。
但,于父母而言,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即便家里孩子优秀,可是还是放不下那个漂泊在外的孩子。
家里,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她没准在外面风餐露宿。
会不会饿着、冷着、错过了县城。
会不会有危险,即便身手不错又能如何,万一人家人多呢。
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肯定多有不便。
汴京城下雨了,她会想,沄儿是不是淋雨了,汴京城热了,她也会想,南边天气只会比这儿热,沄儿会不会不习惯中了暑气?
她长叹了口气,和赵嬷嬷对视一眼,赵嬷嬷也瘦了,沄儿小时候是赵嬷嬷带的多,她和她这当娘的没什么区别。
看了心情不是很佳的华秉佑一眼,谢氏嘴上奚落他:“你就做美梦吧,怎么可能?要想知道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好了。”
又有些愤愤:“你那闺女好得很,去了外祖家,连消息都不给了。”
自两个多月前,谢琛来了信,说沄儿立功了,一切都好,就没消息了。
戊星这边也是,如锯嘴的葫芦,什么都套不出来。
谢氏直觉有事,但既然谢家没来信,戊星等看起来也正常,她估摸着不是大事。
华秉佑一听谢氏说他闺女不好,不高兴了,怼起自家夫人来:“沄儿忙着呢,如今谢云将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忙着大事,定是一切都好的,哪里有空捎消息回来。”
“再说,有岳父他们照看着,你怕啥?尽瞎想。”
“沄儿可和人家一般的闺女不一样,自小有主见,可不兴儿女情长,妇人之仁的。”
谢氏气的要死,白了华秉佑一眼:“……快看看这信,看完了你就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华秉佑后知后觉自己惹夫人不高兴了,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的对着谢氏傻笑:“这就拆这就拆。”
说着,手一用力,信封刺啦一声就开了,这么粗粗一看,好像也不是都是信纸,下面还有别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华秉佑认为的银票……
华秉佑好奇的凑近一看,才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且呼吸越来越重,然后干脆扔了信,怒道:“岂有此理。”
然后,就坐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谢氏没想到一封信能把华秉佑气成这样,直觉出大事了。
“怎么了?”
华秉佑撇嘴,余怒未消,气冲冲的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气死我了,我绝对不答应。”
谢氏皱眉,一头雾水,赵嬷嬷知机地将东西拿了过来,捡起来的时候,她好奇的瞥了一眼。
只见上面写着什么:“求取沄儿为妻……”
她骇了一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谢氏拿过信,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她看的很细,花了很久的时间。
这信后面还附着两人庚帖,再后面是一张由宝鉴寺的住持大师盖了私章的合为上上婚的合婚贴。
如果说灵峰寺是大魏的皇家寺庙,那么宝鉴寺就是南诏的皇家寺庙。
住持大师了寥大师是得道高僧,很是闻名。
听说他一年只合三次婚,只合有缘人。
想不到,南宫墨这小子还有这本事,算是有心了。
最后,约摸还有七八张纸,谢氏粗粗看了,是聘礼单子,其间珍品无数。
南宫墨还细心的在信里提了,好些东西都不在汴京城里,在南诏、大魏的其他地方都有、等时机成熟,会运到信国公府。
至于在汴京城这些,择日就能送到。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谢氏看了信,看了东西,红了眼眶。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直觉得对不住大闺女,保护不了她,还被迫让她离开了他们,甚至要去战场拼杀。
在最美的年华,却不能如其他人家的姑娘一般,刺刺绣、赏赏花、逛逛街、做做梦、哪怕就是看到哪家的儿郎,情窦初开了。
可是,她的女儿这些都没有。
就是,曾经,他们怀疑闺女对哪个男人动心了,也是南宫墨“死”后,根本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她的女儿活的太苦了。
她就是不停的挣银子,仿佛后面有人追赶一般,拼命压迫自己,不让自己停下来。
结果,也证明她是对的,那皇家果然对他们心怀不轨,她用“牺牲”自己的代价,让他们清醒了,这皇家不可靠。
他们如果不反击,就要被害死了。
在这件事上,她依然冲到了最前面。
如今,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她喜爱的人,要成亲了,谢氏心绪复杂。
又高兴又不舍。
华秉佑看谢氏眼眶红了,直觉不好:“你那是什么表情,大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跑到南诏,都不跟我们说的。”
夫人难道要不和自己站到同一战线了?
“简直反了天了,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
谢氏被华秉佑一打岔,把她的情绪都给打没了。
又听华秉佑说这话,简直嫌弃的没耳朵听。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还跟她辩,说什么闺女不是妇人之仁,在外面忙着大事呐。
六月的天都没他的脸变得快。
“谢琛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跟着沄儿胡闹,也不管管她。”见谢氏不搭理他,华秉佑更加火大,开始找妻弟的不是。
只是,他毕竟还有理智,没敢说岳父大人。
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可是,他心里就是不爽,这事谢家上到岳父,下到妻弟家那个不满十岁的娃,他敢打赌,肯定全知道。
他这个爹,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