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地形特殊,细细长长的长条形的,它和南漠多处接壤,周边有山地和毒瘴形成天然的屏障。
比起南诏,南漠人似乎对大魏的地大物博更有兴趣。
或者说,如今南诏皇室式微,鲁耶尼早把南诏当成了他的后花园,随随便便进出,一点顾忌都没有。
南诏人对于南漠人的进出也视若无睹,这也许就给尼苏布的如入无人之境提供了条件。
华敏沄知道,距离南海并不算很远的,就有一座摆渡山。
摆渡山的另一边就是南漠。
她和南宫墨能从梭崚山穿过,从老马场到新马场,人家尼苏布在这里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找到一条南诏到南漠的路。
她恍惚记得,一路走过,就没走过什么好路,似乎山间小路特别多。
天呐!有可能,她真的到了南漠!
华敏沄知道这事棘手了,就算自己能在尼苏布手上活下来,那自己怎么从南漠回到南诏?
她甚至连路都不认识。
那些护卫呢,莫不是追丢了就不管她了吧。
华敏沄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很有怨念。
此时的护卫们当然没有不管华敏沄。
护卫们追丢了以后,也慌了。
他们在华敏沄被掳走的时候,就着急忙慌的跑到老马场,准备向南宫墨报告夫人失踪的事情时,恰好南宫墨才送走把八千匹马都带走的七王爷。
南宫墨实际上也很急,他自从刚刚那一阵心悸以后,就一直惴惴不安。
他虽然觉得沄儿不会出什么事,但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把七王爷几人打发走,他就急急的上马,往家赶。
刚上马,陨丁带着南海马场的护卫队长卞丙来了。
看到卞丙,南宫墨脸色瞬间变黑了,他怒斥:“你不在夫人身边守着,来这里干什么?”
卞丙“噗通”一声跪下:“主子,属下无能,马场进了刺客,……掳走了夫人。”
仿佛一道惊雷般,直直的劈向南宫墨,南宫墨只觉得自己一片晕眩。
五雷轰顶,大约也不过如此。
他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卞丙,骑了马,如飞一般往家奔去。
一路上,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只能凭借本能做事。
他机械的赶路,只想马能快一点,在快一点。
奔波中,树枝刮到他的脸,风沙迷住了他的眼,他都仿佛无感一般。
脑子里就是不停的闪过妻子的点点滴滴,一颦一笑,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调皮的样子、关心他的样子……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模糊了双眼,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瞬间袭满全身。
他闭闭眼,没理会这些,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唯一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找到沄儿。
沄儿,等我。
……
尼苏布一边往华敏沄逼近,一边狞笑。
他似乎不太想让华敏沄太好过,越是能让华敏沄痛苦,似乎可以满足他变态的快感。
他一边慢慢往华敏沄的方向走,一边还和她说话。
他似乎如今很有说话的兴致,看起来还有点兴奋。
他依然用南诏话跟华敏沄搭着话:“你这个可怜的女人,怕不是还不知道你男人的真实身份吧?”
他也不想听华敏沄回答,自己往下说:“他可不是你以为的商贾,他的真实身份吓也吓死你。”
华敏沄沉默不语。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手压在流云簪上,紧紧的,戒备着。
“他可是皇子呢,他是大魏朝的福王殿下,你知道吗?”
“啧啧啧,你痛苦吗?人家是皇子呢,再怎么样,你也算是皇子妃呢,可是,现在呢,就要死在这里了,还有你的孩子!”
“本来以后,没准等我们南漠的汗王统一了大魏,看在他是皇亲的份上,没准还能给他的孩子一个闲王做做,现在么,以后再怎么样,也跟你无关了。”
华敏沄垂着眼睑,掩下内心翻涌的情绪,他果然知道!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没准他在大魏还有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在南诏不过是闲着没事,便再找个女人,也只有你这个蠢女人会被骗。”
“说不定,在南诏他还有其他女人呢。”
尼苏布觉得这很正常,若是他有这个财力和权势,别说找一个,他可以找十个、二十个。
说来,不管是南诏还是大魏,女人看起来都细白的很,不像南漠那些女人,既凶又粗糙。
华敏沄一副被尼苏布的话刺激到的样子,对尼苏布大吼:“你胡说,怎么可能?”
尼苏布哈哈大笑,似乎华敏沄的痛苦助长了他的愉悦:“你想不到吧?算你运气好,若不是我和我们汗王是兄弟,我今天也不能告诉你真相。能在死前知道真相,你也算死个明白了。”
华敏沄心里一咯噔,鲁耶尼也知道?
鲁耶尼怎么会知道南宫墨的身份的?莫不是大魏那边出什么纰漏了。
华敏沄转转眼珠,似乎气不过的样子:“你要杀便杀,胡说八道干什么?我看你怕不是被骗了,莫不是有人想害你,故意嫁祸给我家老爷,我劝你,还是弄清楚了,别最后做了别人的刀!”
“我看,肯定是你们的汗王骗你,你损了他那么多兵马,恰好我家老爷文武双全,他指着你跟我家老爷对上,让我家老爷杀了你,以消他心头之恨。”
尼布苏莫名其妙大败,成了丧家之犬之事早已经是南漠、南诏和大魏的笑柄了。
尼苏布大怒:“你个臭娘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挑拨,我告诉你,我们的汗王鲁耶尼是南漠霸主,他是狼神之子,这世上所有人都应该臣服在他之下。”
“如今,鲁耶尼身边的三阏氏就是大魏信国公之女,知道信国公吗?那是大魏超品级的侯门府邸,用你们南诏那边的意思说,信国公那就是我们汗王的岳父。”
“有了信国公和我们汗王里应外合,无论是大魏还是南诏,迟早都是我们的,我们什么消息得不到?”
“你以为你愚蠢的挑拨,我就会相信你,真是……”一连串南漠语从尼苏布嘴里流泻出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话,八成是咒骂她的。
尼苏布说的轻松,华敏沄却听的冷汗津津。
前面想不通的事,如今这么一串,全清楚了。
肯定是华敏洁!
阿墨之前说过,鲁耶尼有一个宠妾,似乎很了解岐山那一条从南诏到大魏的小道。
这条道这么隐蔽,除非亲自走过,否则不可能知道。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那一回在下河村和那些乡亲们的对话。
当年,下河村老村长说,曾经有一个小乞丐来讨过水喝,后来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见了。
这个小乞儿跟她口音相似……
原本,华敏沄不在意,如今想来,那个小乞儿很有可能是华敏洁,当年信国公府追查过她的足迹,她确实是往南走了。
但后来,因为时间太久远,华敏洁又素来奸诈善伪装,华敏洁就销声匿迹了。
看来,从一开始,她和南宫墨想的方向就错了,他们一直怀疑岐山附近有没有哪一家的女儿给鲁耶尼做了宠妾。
后来,排查了很久,都什么也没查到。
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信国公府头上。
华敏沄恨极。
人可以坏,但是坏到这种程度,还是很少见的。
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把一家一国拖下水。
华敏洁借着知道岐山这条密道,在鲁耶尼那儿卖了好,但是她没想到吗?南漠要是攻进来,大魏多少人会死?
谢家首当其冲,然后是闵南府和西南府的百姓,再然后再蔓延到其他府城。
南漠人什么德性,她不知道吗?被他们侵略的城市,屠杀、劫掠、凌辱、他们无恶不作,壕无人性。
华敏洁想不到吗?是不在乎吧。
在取得鲁耶尼的初步信任之后,她又把自己是信国公女儿的事情摆出来,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份。
现在南漠那边估计对她信国公女儿的身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这事,若是被什么有心人传回汴京城,也没华敏沄什么事了,皇帝能亲自手刃了信国公府。
信国公府还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到时候谢家也倒腾不干净,毕竟谢家身为信国公府的亲家,还和南漠密切接触。
这些,华敏洁会想不到吗?
怎么可能?能以一个异国的女人的身份,凭借自己的手段爬上鲁耶尼三阏氏的位置,取信于鲁耶尼,这女人会是个什么简单的人物吗?
也许,这就是华敏洁的目的,想来无论是信国公府还是她,在她心里就是她的仇人吧。
相比于信国公府,她更恨的是她华敏沄吧。
从华敏洁的认知里,她的出现夺了她国公府长女的地位,在她想踩着彭云清往上爬的时候,也没有站在她那一边。
所以,她才想对付谢家,让她后悔吧!
而南宫墨,作为福王,华敏洁怎么可能没见过。
稍加有人描述一番,以华敏洁的聪明,就能猜出南宫墨的身份。
就算猜错也没关系,别人的死活,她华敏洁会在乎吗?
华敏沄闭了闭眼,心中闪过杀意,华敏洁必须死,还必须越早死越好,否则谁知道她还能抖落出多少事情来。
她必须早点回去,告诉南宫墨和谢家这个消息,派人过来杀了她!
不过,目前当务之急还不是华敏洁死不死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情况。
尼苏布对她已经失去耐心了,她此时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看着尼苏布一步一步往她走过来,她又后退了几步后,忽然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尼苏布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女人还敢跑?还有力气跑?用南漠话咒骂了一声什么,拔腿就往华敏沄追去。
不过,他心里也没多着急,对他来说,不过是猎物的垂死挣扎罢了。
如果这女人有本事,路上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不过是知道他要杀她,忍不住害怕罢了。
华敏沄要的就是尼苏布的轻敌。
就在尼苏布狞笑着扑上她的时候,她身子一低,灵活的往旁边一钻。
同时,尼苏布始料未及,一下子扑空,脚下不由自主的一踉跄。
华敏沄眼一眯,就是现在。
她一转身,手快的宛如一阵风,眨眼的功夫,流云簪就被她扎进了尼苏布的颈间……
又快、又狠、有准。
她一击便退,抱着肚子,脚步明确的往尼苏布套好马鞍和缰绳的马跑去,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而去。
尼苏布到死都没想到自己是这么死了,他躺在地上,还是不敢置信。
他感觉脖子如同卡着一般难受,血凶猛的喷薄而出,他虽然还没死,但是血流多了,人就没力气,怎么也爬不起来。
想去抓那个本该死了的女人都抓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他双眼模糊,脑子里最后闪过的画面是:在他们自小放羊的山上,看到一群狼,狼看到羊,一跃而上,一把扑了过去,对着羊的脖子咬去。
是了,狼捕猎的时候,都是先咬猎物的脖子的,他身为南漠人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华敏沄可管不了尼苏布在想什么,她早在尼苏布套好缰绳和马鞍的时候,就在往马的方向靠近了。
她虽然能感觉到她扎尼苏布扎的深,但是谁知道尼苏布会不会还有什么杀手锏来个临死反扑,所以扎完后,她毫不留恋的跑了。
至于流云簪,和命比起来,流云簪丢了就丢了吧。
马跑了大约一刻钟,身后一片静谧无声,华敏沄才松懈下来。
这一松懈,整个人的感觉就不好了。
肚子疼的厉害,并且一时又一时的震动越发频繁起来。
华敏沄知道,自己这怕是要生了。
可是,这里四处无人,连路都不认识,她一个人要怎么生?
可是,不生也得生,小家伙肯定是等不及了。
她一边咬牙忍着疼痛,用手轻抚着肚皮安抚孩子,一边驱着马慢慢走着,想着找一户人家是最好的。
可是,极目远眺去,周围除了空旷的草原和连绵的山脉,竟然是连一户人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