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敏沄语气平缓,可是,心里却是沉闷中透着一丝悲痛!
华敏洁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可是让她亲手手刃,她到底心里有些异样。
今生,她忙于生意,忙于解毒,忙于改变命运,虽说两人是两姐妹,但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可是前世……
虽然,华敏洁一直是个自私自利的性格,但,那会儿她和她娘最苦的时候,华敏洁虽然没有帮过她,但,也并没有落井下石过,甚至,她那会儿被继母的儿女趾高气扬找她麻烦的时候,华敏洁作为当时家里的长女,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还帮忙挡过。
不知道为什么,今生,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华敏沄不知道,到底是她改变了这个世界,还是她华敏洁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只可惜,这都不重要了。
华敏洁体会不到华敏沄的复杂心思,但她这时候可再没有刚发现是华敏沄抓了她的时候的嚣张了。
华敏沄的两巴掌打掉的不仅是她的气焰,还有她的胆子。
华敏洁本身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以前华敏沄不与她计较,最多言语上挤兑她两句。
被说几句又不痛不痒,最多自尊上有些过不去,难堪罢了。实质的好处其实没少得,华敏沄手松,对家里人相对宽容,不过,她不满足罢了。
而今,华敏沄一言不合就开打,倒是把她打懵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杀气腾腾的华敏沄。
只不过,她心里不服,那眼睛里的不驯就带了出来。
华敏沄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她该说的也说了,如今,那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握紧手上的匕首,没再看她一眼,低着头,眼神一黯,华敏洁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只感觉胸口一阵钝痛。
仿佛时间都变慢了,她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处露在外面的刀柄,繁复的花纹,上面有一串盛开正艳的紫荆花。
“你……我……”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在树旁,到死的时候,脑中过的最后一个意识居然是:那把匕首她认识,是克罕的,那一年她色诱克罕,躲在他的毡房里,就看到克罕珍儿重之的擦过这一把匕首,上面那一串紫荆花和现在这把插在她胸口的一模一样……
华敏沄面无表情的上前,果断的拔出华敏洁胸前的匕首,鲜血喷薄而出,留下的是华敏洁还残留着震惊的脸,她蹲下身子,合上她的眼睛。
此后,她拔下她头上那根簪子,再也没有看那个尸体一眼,转过头来,驾起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毒障林深处而去。
这里是毒障林,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华敏洁的尸体就会被食人花摄去当成食物,此后,这世上再不留她的一丝一毫。
这件事,等她见到大伯,她会如实禀告,华敏洁头上那根簪子是她及笄礼用的簪子,带回去,算是她对她最后的仁慈,让她叶落归根,回归家乡。
在家国天下面前,她无悔她的选择。
过了好一会儿,华敏沄才慢慢平复。
只不过,她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她知道时间上她耽误不起了。
华敏洁在南漠做了鲁耶尼阏氏这事,大魏不知道有没有传到朝廷高层的耳朵里。
但,华敏洁自己作死联络上周金虎,那廉王肯定是知道的。
之所以没有对华家发难,那是他攥着大招呢!
他如今还没有夺得帝位,等到他大业一成,那肯定就是华家满门的祭日。
那会儿,猪养肥了,可以宰了吖。
到时候,空虚的国库又可以用华家挣的银子填满了。
华家的生意,譬如她的船队,到时候大约也会被廉王收为己有。
廉王的心思和之前的几个皇帝没区别,不过都是用养猪的心思养着他们华家罢了。
更卑劣的是,如今,他是不是就快要掌握谢家通敌卖国是证据。
以廉王的短视和卑劣,他完全可以现在按着这个证据,隐而不发,等到谢家把南漠解决了,他再拿出来,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对谢家动手。
就像……前世一样。
华敏洁为了自己的利益,亲手把谢家送入险境。
那封信会直接断送掉谢家如今的大好局面,使谢家从主动沦为被动。
然后,一个一个丢了性命还要被泼上通敌卖国的脏水。
这些,她都能想到,可是暂时也毫无办法。
如今,她能想到的就是,赶紧回南诏,把这事先通知给谢家知道,让他们备好后路,另外就是找到柳濡风。
正常情况下,柳濡风不会走毒障林走,那他到南诏和南漠的边境是需要时间的。
她穿过毒障林后,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把他摁下来,提前解决掉。
可是,南诏和南漠接壤的地方太多了。
如今南诏局势混乱,几乎沦为南漠的附庸,这种情况下,柳濡风从哪里穿过南漠回南诏就不好确定了。
甚至,都不用等他回去,他可以把东西复拓一份,然后请镖师把信押送回去或者飞鸽传书什么的。
也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儿,华敏沄更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一路往北,很顺利,毒瘴林中根本没人过来,而且毒障气的存在,连动物都没有。鸟儿、蝉鸣这些更是不存在。
马车溜过,留下的除了踩踏地上的枯叶留下的“咔嚓”声,就只有风吹过的“呼呼”声了。
除了需要辨识方向以外,华敏沄只需要好好看顾宝儿就行。
好在横穿毒瘴林距离不长,并且克罕给的地图实在给力,清晰的特征物,以及相距的距离,给华敏沄省下了很多麻烦。
华敏沄走的是从南漠到南诏最窄的地方。
按照地图显示,从南漠到南诏也就一里的毒瘴林。
虽说被华敏洁耽误了点时间,加上毒瘴林比较昏暗,视野不好,华敏沄也就又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南诏。
南诏这边,她还在毒瘴林内,再行前大约两三公里,她就能出毒瘴林,顺着官道走一路,就能到南诏一处南漠人和南诏人混居的小城镇。
很巧,就是当年她杀死鲁耶尼弟弟的那一处小镇。
一路上,华敏沄不敢松懈,好在宝儿还是小小婴儿,一路上都在睡,也没有哭闹,给华敏沄省了不少事。
等到华敏沄从毒瘴林中出来,再到了小镇,已经是申时过了。
到了南诏,华敏沄就不怕了,在城门口和城内都留下了特质的标记,放了特质的求救烟花后,华敏沄安心的找了一处客栈等着探子和暗卫来找她。
同一时间,分布在附近的探子就看到的烟花,往这个方向赶来。
南漠,南宫墨一直往鱼北城的方向急行,没成想,他还没到鱼北城,又收到消息,他家沄儿要走毒瘴林回南诏了。
他身边也有解毒丹,既然要来南漠打仗,而且是偷袭别人,乌那子把这些东西都是备的足足的。
他调转了马头,鱼北城也不去了,直接进了附近的毒瘴林,直接往南诏的方向去。
沄儿成功脱险,他心下大安,归心似箭,即便在毒瘴林中,也行进的非常快。
而从毒瘴林的另一边过来的是依然艰难行军的”克罕,他还没到无伤城,鲁耶尼虽然死了,但是这消息被他死死摁住了,一点都没有走漏,等他把无伤城危机解决了再说。
自从那一天从鲁耶尼身上翻出那副画像开始,克罕整个人就变了。
既不说话了,也不会笑了,就是行军行军行军,下命令下命令下命令,感觉他整个人已经游离到外面了,魂魄都不归位了,只靠本能行事。
往常,夕琅跟他正常说话是没大没小的,克罕从不恼火,如今,气压太低,压的夕琅喘不过气来,夕琅压根也不敢跟他说话了。
夕琅也愁的很,他很担心克罕,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虽说,他非常讨厌那个女人,觉得她长相平平居然把克罕的心偷走了,让他觉得很危险很不爽。
但是,从本心来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太了解了,不仅了解,他还算半个克罕的抚养人。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并不怪那个信国公府的女人,是因为绿猛族那几个人和特木伦在南诏胡闹,还嚣张的强抢民女,人家总不能遇到这样的暴行不反抗吧。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她华敏沄是导火索。
克罕,大概最不能接受的一点就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和他绿猛一族灭族有关。
是造成他悲惨生活最开始的起因!
此时坐在马上的克罕,确实很痛苦。他只觉得内心有一股子源源不断喷薄而出的气,不知道往哪里出,憋在心里他又感觉自己要炸了。
其实,他内心的最深处是了解的,这事是鲁耶尼下的手,其实和华敏沄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是人是复杂的动物。
他不知道华敏沄是华敏沄的时候,绿猛被灭族以后,要说他最恨的是除了鲁耶尼还有谁,那就是当年杀了特木伦的人。
如果,特木伦没死,是不是绿猛就不会被灭族,是不是他娘他们也不用以身侍虎,拼死拼活就为了保下他的命。
他是不是可以不用活的这么痛苦?
一切的不幸从特木伦死开始。
早年,他也打听到这件事谢家也有份,他也想着等把鲁耶尼打败后,自己就挥军北上,和谢家狠狠的斗一场,他对大魏国土其实兴趣不大,只是必要让他们交出当年杀死特木伦的人,让他可以祭奠自己死去的族人。
岂料,如今,造成他一切痛苦开端的变成了他最爱的人,一辈子放在心坎里的人,谢家还是她的舅家?!
他只觉得荒谬极了!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那个杀死特木伦的人,可唯独她不行。
这要让他一腔感情如何托付,他只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他能杀了她吗?
杀了她,等同于杀了他自己,他也活不了了。
而且,她还是他的恩人。
可是,若是置之不理,那他的族人怎么办,他们都死了,为了一个特木伦。
里面有他的族人和至亲。
他发誓要为绿猛族的所有人报仇的,可是如今因为他内心的私欲,他不能为他们报仇了。
直到现在,他居然都不愿意真的杀了她!
哪怕时光重来,她站在他的面前,他都拿不起手上的屠刀。
他克罕觉得自己如今在死胡同里面,怎么也出不来。
夕琅看不下去克罕的自厌自弃,但是到嘴的话,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克罕需要多久才能从这件事上恢复,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
那会儿,克罕连华敏沄给他的解毒丸都不肯吃了,要不是他夕琅力气大,狠狠揍了他一拳,他才稍稍醒悟一点,怕这会儿克罕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众人无言的行军,沉闷之极。
许是毒障林太过安静无声,远远的,他们就听见“唏律律”的马声,然后是大地隐隐的振动声。
这?夕琅一下子惊了起来,什么人在毒障林跑马,是敌是友?
这太不寻常了。
既然能在毒瘴林里来去自如,那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听那马蹄声,似乎有三到四个人过来。
夕琅脸色凝重,同克罕说话:“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一边说,一边点了五个哨兵:“你们去看看,来者何人,若是鲁耶尼的人或者有些异样的人,就杀了!”
他们在毒瘴林行军是机密中的机密,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鲁耶尼死了,可是他的爪牙还在,一旦走漏了消息到无伤城,那就是一城人的性命问题。
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夕琅没有明说,但是哨兵们岂会不懂他的意思,基本上就是说看到来人,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人,就杀了!
几人刚要领命退下,没想到克罕却开口了:“我去吧!你们几个跟着我!”
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往有马蹄声的方向去了。
夕琅抬抬手,最终放下了,罢了罢了,也许杀几个人,也能疏解他心里的郁气,就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