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终究是过于自负了,御林军每个人看起来实际上都不错,个个都有武功底子。
可是,他们没有经历过战场,纸上谈兵究竟如何,尤有未知。
再加上其中肯定有人反水,最后胜负为何,还真不好说啊。
汴京城门口正在攻城,杀声震天。
不过,无论是廉王,还是太子,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廉王在等,等藏在御林军中的内奸反水帮他把城门打开。
而太子也在等,等着他刚刚让人去做的事情的结果。
此时的汴京城内一点也不平静。
街上是无人,百姓们早早缩在家中,闭门多户,甚至连灯火都没有点。
仿佛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家中有人似的。
而豪门贵族以及官员之家,全都炸了锅。
御林军前卫陈生带了一支官兵,乒乒乓乓的在这些人家门口站住了。
然后,二话没说,手持长枪立于门口。
华家也不例外,前门后门,门口都站着戒备森严的兵丁。
问他们什么,他们只当做没听见,想要强行出门,迎接他们的只能是森森冰冷的武器。
众人惶恐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其隐隐的有些人家还能听到附近有人家哭声震天,甚至有打斗叫嚣的声音传出……
明明城门还没有打开,城还没有攻破,怎么内部先乱了?
华家一众人都围坐在正房厅堂中,家丁们也都有序的集合了起来。
还有之前请的武士,华敏浩将他们和家中壮年家丁们一道,守卫在各个玄关和围墙处,就怕出什么变故,到时候也好示警和抵抗。
而华敏沄留下的梅兰竹菊他们和华府本来就有的那些华秉仞培养的探子,此时早不是隐藏的时候,近五十名探子各司其职,有人密切注意着门口情况,有人出外打探其他家的情况。
他们被别人囚禁的太突然了,不知道其他人家是个什么光景。
除了家丁、武士以及暗卫,家中的仆妇们将一大缸一大缸的酒水都运到墙边。
假设最终家丁们没有拦得住破门而入的兵甲,一把火烧了了事。
但这只是玉石俱焚的最终想法。
说到底,他们不是外族入侵,只是太子和廉王争皇位,把他们这些贵族们杀了对他们没好处。
总不能最后无论谁即位,整个汴京城的皇孙贵族都没了吧!
众人虽然不知如今御林军的意图,可大体还是抱持着乐观的态度。
虽然,内心隐隐有些害怕,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早就成了太子和廉王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这个时刻,没有人能帮他们,唯有靠自己。
尤其,今日,在汴京城一片混乱,廉王大军兵临城下,和太子讨伐成贵妃之死的时候,戊星已经带着一众人和凌巳他们一道将谢太后从皇陵带了出来。
只是城门忽然被封,出不去了,华秉佑就提议,将谢太后接到家里,这样虽然有很多危险,可是暗卫和探子也不需要兵分两路的保护他们了。
凌巳把谢太后送到后,便带着所有滞留在城里的人手隐藏起来了。
若是真到了拼命地时候,全军覆没也绝不回头。
只可惜他们城中人手太少了,也就百人。
这些谁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可是真遇到了千军万马,那也是猛虎难敌群猴。
只是,这种时刻,凌巳知道既是危机,又是转机,主子和夫人多年的筹谋就在这几日了。
哪怕,粉身碎骨,都是值得的。
门外,凌巳带人密切守卫着。
门内,华家人团团围坐,也警惕的很。
最上首坐着谢太后和老太爷。
谢太后年纪要比谢氏长了十来岁,年轻时戎马生涯给她平添了一抹坚韧和英气。
许是历经沧桑,见识过大风大浪,和同出谢氏家族的谢氏比起来,更加的豁达和让人不易忽视。
若说现在的华敏沄,虽说面容更像谢氏,可是气质等各方面却更契合这位姨母兼婆母。
毕竟,谢氏一直在闺阁之中,可不是这样历经战场,真正手上见过血的人能比的。
此时的谢太后依然从容,哪怕孑然一身,但是气势卓然,把一旁已经赋闲很久的老信国公给压的愣是说不出一句不满的话。
谢太后啜了口茶,跟老信国公寒暄:“老国公爷,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国公嗫嚅了一下嘴角,连忙谦让:“哪里哪里,娘娘说笑呢,于公,您是太后娘娘,能为保护您尽到一份微薄之力,是臣的荣幸;于私,我们华家有幸和您成为亲家,于为难之中相互帮忙,同舟共济是应当应分的。”
嘴上这么说,老信国公心里其实几欲昏厥了。
天呐,华家如今的难关要如何过,天要亡他华家啊,想到华家可能要在他手上终结,老信国公的心在滴血。
他就是死了也没法子见他爹和祖父了!
转念一想,恨不能把家里三个他生的兔崽子给揍死算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么要命的事情,没人告诉他?!
他前几天才知道这事,知道他大孙女还活着,还在干那么要命的事情。
他他他,这辈子没做过任何叛逆的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叛逆的后代?
想到不省心的二儿子,又想想大孙女,他只觉得让他当场死了算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本来,他听说周金虎来的又走了的事情有些着急,以他的心思,他觉得他闺女说的对啊,如今他们处处受欺负,不如站队,也能得到庇佑不是。
相对于太子和秦王,他们和廉王明显要更熟悉啊。
廉王当年可是想着娶他家沄丫头的,而且,闺女也说,廉王手上有青龙军,比之太子强太多了。
他的赢面最大。
如此,他就动摇了,想着不如站队廉王,他丝毫忘了之前廉王和还不是太子的理王争华敏沄的时候,他的高姿态和不愿意介入皇室的雄心了。
听说儿子把他支开后把外孙周金虎赶走了,他就急了,赶紧来找儿子。
没成想,他居然就听到三个儿子跟他说,沄丫头还活着,并且要回来的消息。
他……他已经被迫跟他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他当场昏死过去。
等到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汴京城就事变了,然后家里又多了一尊佛--谢太后。
这是想他死吗?门口的人但凡闯进来,看见谢太后,他们就有口难辩,一点生机都没了。
可是,现在他只是个没权没势的糟老头,说的话一个都不听不说,他也不敢反驳什么。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若不是身体不好,他能把位置传给儿子吗?现在给出去的东西回不来了。
华家就要在他手上灭亡了啊,怎么办啊!
不提老头子心里怎么焦躁万分,惶恐无比,谢太后听了他的话,笑着点点头,便转过头,和谢氏他们一众人说起话来。
这些年,她为了儿子隐忍蛰伏在皇陵,为了不给掌权人留下怀疑,她切断了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无论是儿子,华家还是谢家。
如今,到了华家,她自然关心这一切。
反正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他们被圈在家中,左右无事可做,不如说说话,叙叙旧。
谢氏也很欢喜谢太后的到来,如今,她很紧张,汴京城里局势变化,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在外面漂泊的闺女。
她其他的孩子都在身边,唯有闺女在外漂泊。
这为人爹娘,就是如此!
儿女没本事,她想着愁着,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会不会被误伤了。
儿女太有本事,又放不下,会不会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尽往危险里钻。
早在门口被那些兵丁封了门,她就回屋拿了一把匕首塞在袖子里。
不仅是她,还有她家老爷,他们都商量好了。若是到时间有什么变故,或者被抓去要挟孩子,他们就自尽。
绝不给敌人一点机会。
谢氏知道,她闺女别看外表看起来洒脱张扬,做起生意或者说起话爽脆俐落,有勇有谋,可是内心最是柔软。
她似乎更像谢家人,内心果敢仗义,最是看重亲人。
在亲人之中又是他们这对爹娘最让她牵肠挂肚,他们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可以说,谢氏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子狠劲的,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有些胆怯。
不过,她长姐来了,她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候一般,跟在长姐后面,什么都不用她操心的时候。
杨氏一直是大家宗妇,和谢太后说话自有定力,没有发憷的道理。儿媳妇陈氏和侄儿媳妇王氏都和她坐在一处。
孟氏刚开始有些拘谨,放不开,多说了些话,谢太后说话自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慢慢也就好了。
其他还有一个唯一的姨娘玉氏,孟氏把她安排了去和仆妇一道,她倒是想闹,可是谢太后在,到底发憷,乖乖去了一边。
如今也没有什么男女之分,都聚在一处。
一边说着外面的事情,一边焦急的等着戊星他们出去打探的消息。
虽然空气中若有若无着一丝紧张和凝重,但总体还是祥和的。
直到兰一进来。
兰一那脸色众人一看就觉得不好。
华秉仞皱眉:“怎么了?”
兰一简单行了一礼,便直接了当道:“和廉王府有些干系的人家大部分都被灭门了!”
众人:“……”
华秉仞瞳孔一缩,还没说话,上首老信国公已经急了:“安阳侯一家怎么样?”
安阳侯家就是周金虎一家。
兰一沉默:“属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老信国公惊叫一声:“淑兰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上前,发现老信国公脉搏还算有力,暂无生命危险便安下心来。
华秉仞摆摆手,叫人把老头子带到正厅旁边的耳房休息,如今这时候还是别去后院了。
只是,厅里的气氛空前凝重。
众人都不说话了,最近,还是华秉佑无力摆摆手,对兰一说:“你具体说说,到底都是什么情况。”
暗卫大部分都被派出去查探外面的情况了。
兰一点点头,详细叙述:“太子忽然发动,趁廉王不在城里,把附庸廉王的党羽全杀了。”
“今日,灭门的全是廉王党。”
安阳侯家只是其中之一。
“安阳侯家,除了周金虎表少爷在廉王身边,逃过此劫,其他人都被杀了,而且砍去了头颅,听说要……拿去城楼上,跟廉王谈判。”
这些是他隐在暗处,听见的这些对话,饶是他见惯了生死,他都觉得咋舌不已。
这天下真要被太子占了,怕是大家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毕竟这么残忍嗜杀,可见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
“连静绫公主府都不放过……”
“还有勇国公府,一个都没逃走!”勇国公府是兰三去的,他说勇国公到死都没有瞑目。
女眷们一阵骚动,孟氏害怕极了:“你们说,那些人会不会杀进来,把……把我们也杀了。”
她紧紧拉着华敏湾的手,连声音都害怕的变小了很多。
仿佛怕惊动了外面的官兵!
华秉伟也怕的要命,想到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一回事。
这时候他真是无比羡慕老头子晕过去了,他也好想晕过去啊,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了。
他紧紧靠着华秉佑,死死拉着他的衣角。华秉佑扯了半天,也扯不下来,只好作罢,也没心情跟老三掰扯,他要拉着就拉着呗。
之所以拉着华秉佑,是因为他想着,这些暗卫大部分都是二房的,是沄丫头留下来的,万一有什么变故,肯定会先救二房,他要死死缠着二哥,这样,他们救二房的时候,也能把他顺带救了。
没准就能保下命来了。
众人都无言,没有人能回答孟氏,连谢太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谁也没想到太子这么疯狂,要知道汴京城各大家族盘根错节,同气连枝,虽然多有纷争,站队不同,但还远没有到灭门之时。
像这种还没登基,就排除异己,报复残暴之心强到这样令人发指的程度,真是闻所未闻了。
谢太后扭过头,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无星无月。
真是至暗时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