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兰·布里墨克】
【童真美梦·其一】
男孩还有一点喘气的动静,但是这种动静并不意味着他还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也是在看见这个男孩的时候,巴蒂斯特也明白这一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一道轨迹都被固定好了。
从离开高塔,到遇到那个奇怪的人,看见痕迹,撕下纸张,直到最后,走到这个男孩面前,这一道轨迹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固定好了,他似乎被束缚在一条线上,有某一种力量把自己推到这一条线上,让自己成为这一条线的一部分。
还能够离开吗?
应该可以。
巴蒂斯特在脑海之中构筑着公式,把此时发生的一切带入到名为本能和思维的公式之中,作为一个求知者,他总喜欢用一种能够被自己理解的方式来解读自己遇到的一切,语言,公式,常理,这些他所学到的和自己总结出来的,就是他用于探寻这个世界的方式。
这个男孩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因为失血过多,这个男孩的肤色有点苍白,巴蒂斯特用脚踢了一下男孩,将男孩翻过身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得以看见男孩的脸,那是一张布满了丑陋疤痕的脸,也对……都已经成这个模样了,也不能够指望别的部分能够有多好。
总得有一点‘线’在这里。。
这里是一条巷子,正因为是巷子,所以没有什么人回来,正因为是巷子,所以这个男孩直到现在才被发现,说实话,若不是有那几张寻人启事的影响,他也不会走到这个方向来,说道寻人启事,巴蒂斯特下意识地将这个男孩的面孔和自己记忆下来的那几个孩童的脸对比了一下,找不到,确实没有。
他蹲下身,他按住男孩的眼皮,向上轻轻一推。
但是。
但是在那眼皮之后的并不是眼睛,而是一颗小小的柱子,那是一颗透明的珠子,像是用玛瑙之类的东西制作出来的,这种珠子总是出现在那些玩闹的孩童身上,巴蒂斯特见过的,那些孩童总会在地上玩着这种珠子。
可现在这种珠子出现在了一个男孩的眼眶之中。
在巴蒂斯特脑海之中延续的公式断裂了,在这一颗珠子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段走向已经不能够依靠常识和思维进行解读,这并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这已经违反了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巴蒂斯特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一个不太安全的地方了。
他回过头,果然,刚才自己行走进来的那一条巷子的结构已经出现了变化,那远处贴着寻人启事的墙被扭曲,整一条巷子被粉刷一新,被一种充满了童真的色彩覆盖上,那一颗珠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好处想。”巴蒂斯特说,“往好处想……起码这里没有那些声音。”
——我们时常怀念自己的过去,那些已经度过的时光往往不能再次感受,一切属于过往的美好都存在于脑海的记忆之中,这是名为回忆的毒药,这一种毒药让我们沉沦,不论是什么时候的,总会回忆起那些时光,即便他们并不存在,即便所谓的美好并不存在。
男孩提着布包,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布包,这一个布包之中是一种可能性,是他所设想的一种可能性。
他将这一个布包交给了需要交给的人,然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正如那位女性所说,等到他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坐在那简陋的床上,那位医生正在嘱咐着一些话语,医生看起来很是年迈,正因为这种年迈才让他看起来更加值得信赖,看见男孩的回来,这位医生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因为‘样貌’而出现的异样表情。
“你一定就是这位女士口中的儿子了。”医生说,“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并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我已经给她补充了一部分的营养,不过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你跟我过来,有些事情需要你知道。”
母亲的脸色看起来健康了不少,相比起他今天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好上了不少,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心理原因在作祟,但绝对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医生穿着一身厚重的外衣,没有留胡子,所以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那些皱纹,他的面容比较和蔼,至少能够给人一种安全感,他的腰间挂着一个不算小的盒子,在他行走到时候,能够听见里面瓶瓶罐罐的声音。
“主要还是过度劳累和营养方面的问题,我知道你们的家庭很难提供营养方面的帮助……你的父亲呢?你母亲刚才没提过他。”
“很久之前就走了。”男孩说。
“行吧……这一次的诊断的价格已经有人帮你付过了,然后这里是一些药品,不要乱用。”医生从那一个随身的盒子里面拿出些许瓶瓶罐罐,又拿出一个木制盒子,从那些瓶瓶罐罐之中倒出几颗药丸,放入到那木制盒子之中。
“就是这些。”医生说,“每天起来的时候吃一颗就可以了。”
——我们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总会试着美化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或许是为了弥补一种名为‘遗憾’的事物,我们总会美化自己感受过的,那些不太完美的可能性。
巴蒂斯特看着那一颗珠子,在那一颗小小的珠子之中,他看见了一段故事,那是以‘人’的视角呈现出来的故事,很显然,故事之中的男孩就是地面上的那位男孩,那么,珠子之中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一种设想?
谁知道呢?
将这一颗珠子放入到口袋之中,巴蒂斯特再一次挠了挠头发,他用力扯了一把头发,这样子,疼痛感就能够把那些瘙痒的感觉压下去。
不过在看见了珠子之中的景色之后,在看见那不符合现实构造的景色之后,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道数据套入到非‘本能’的公式之中,便能够知晓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
非自然。
整一条街道的景色都被扭曲,那些充满童真的色彩覆盖在了街道和墙壁上,这一条巷子已经从最初的老旧景色到如今覆盖上这种色彩的模样,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不,只依靠词汇是无法形容,这就像是孩童在画纸上的画作,还没有被社会和现实打磨的思维才能够绘制出来的色彩。
这是一次信仰失格。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在这里亵渎一份信仰?
“那存在于世间无处不在的真理啊,那些存在于世间无所不能的真理啊。”巴蒂斯特呢喃着,这是他的祈祷,对着‘真理’和‘真实’祈祷,“请回答我一切的疑问。”
那是肉眼可见的公式。
他需要探寻这一条线的故事,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个男孩的故事,那么,剩下的部分呢?如果只有这一颗珠子,只有这一段故事,那反而显得这些非自然的景色变得奇怪。
是‘信仰失格’,还是某一些人正在依靠天使的馈赠在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巴蒂斯特倾向于后者,因为此时,公式还能够计算,换句话说,在这些非自然的扭曲之中,还藏着一种现实的逻辑,这是人的想象力和思维构筑出来的逻辑。
有人在这里使用了天使的馈赠。
“啊。”他轻喊了一声。
“啊。”这一次,他加大了一点力道。
他的声音被压抑下去了,有一种力量把他的声音按了下去,一切都变得安静,一切都变得死寂,他向着另一侧走了几步,换了一个方向。
“啊。”他第三次喊出声音。
“被压下的声音是以‘距离’为单位衰减的。”巴蒂斯特又朝着第三个方向走了几步,“那就简单了……只要通过两个点的对比就可以算出来了。”
只要可以依靠公式进行计算的东西,只要是可以带入到自己所熟知的那些数字之中得到结果,那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不困难的事情了,三个点不同的压抑幅度,足够他在这一个地方确认一个大致的平面坐标,而只要确定了平面的坐标,那么,在哪一个高度就并不难得到结果了。
但是……从公式之中计算出来的结果。
“……真有意思。”
巴蒂斯特这么说着。
一个是含着‘故事’的珠子,一个是能够压抑声音的力量,此时,在布里墨克,在同一时间又两个非自然的事件诞生,而这两个事件都把他包裹了进去,这当然让巴蒂斯特产生了一种好奇心。
求知欲在催促着他。
——即便在长大之后,我们仍然会回味童年,回味那或许幸福或许不幸福的时光,但我们都知道,儿时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我们只能够看着一切承载着我们记忆的事物随着时间流逝,直到再也无法找到。
布里墨克是一个工业城市,在这里,人们的生活都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
那是一种富有节奏的声音,不同的机械,不同的结构,在同一时间发出不同的声响,共同组成一种旋律。
那是属于布里墨克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