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夜色中飞奔,哐当哐当的声音传进车厢内,虽然有些吵,似乎并没有没影响到疲惫的人们,七倒八歪的或斜躺在座椅上或靠在车厢连接处的空地上,或休息或小声说着话。
因赶到车站的时间有点儿晚,单红等人只买到了无座票,没办法,三人只好将大包小包的物品堆放在两个车厢中间位置,单红和林玉梅挨在一起躺屈着身子躺在包上,周铁林则在最外侧地板上坐着打盹儿。
刚上车时单红还有些困,可躺了一会儿之后,却怎么也没睡着。
想起前些天自己第一次出来的情况,有些好笑。
那次是骗了家里人,只说要出来走走,散散心,妈妈还好心地塞给了她二百块钱,甚至问她要不要找个人陪她出来。
可最终她还是一个人南下粤州了,也许这就是新生活的开始吧,踏上旅途之时她有些感慨。
回想在娘家住的这一个月,好歹也深刻体会到了离婚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即使是家里人再小心的维护,也总是难以避免的听到些风言风语。
前半个月时间里,她甚至于连房间都很少出。
到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没犯过任何错误,为什么要怕别人说呢?如果说这场婚姻中只有一个人是受害者,那只能是她。
放弃了代课教师的职业,也拒绝了父母给她安排的其他单位,只身一人跑到了粤州,第一次只敢进了十件牛仔裤,很神奇的是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在乱成一团的粤州火车站都是顺风顺水的上了车。
回来后,在太平商场门口,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将十块钱进货的牛仔裤以二十块钱每件全部卖掉了,去掉来回的火车票钱等开支,竟然还净挣了二十多块钱,正好是她以前一个月的工资,这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如果是现代,会有人告诉她,这就是新手保护了,只过你这个保护期短了一些。
第二次,信心满满地出征,却险些被人糟蹋了,好在她冷静果断地施展了些手段,最后逃了出来。
这还要感谢当警察的二叔,在她结婚前没事就教她两手防身术,美其名曰:艺多不压身,果然用上了。
另一个要感谢的是那位自称老驴的三轮车师傅,如果不是他,在人生地不熟的粤州,她一个人想逃出去应该不容易。
可就算是这样,相比于离婚后被人指指点点这件事来说,这种生活给她带来了极为新鲜的体验,她有些喜欢这种方式了。
站在大街上吆喝卖服装有心理压力么?
一开始是有的,可是看着买衣服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价格,爱不释手地翻看。她意识到人们关心的只是衣服。
谁管你是谁?你的过去又是怎样的?这与单位里固定同事之间的关系有很大不同。
都说生活教会我们认识自己,单红在卖出那十件牛仔裤之后,学会了认识自己。
这算不算得上是心理上的一种成熟呢?
听着单调的火车声,她已经开始默默地计算身下这些衣服能挣到多少钱。
从粤州到南淮的火车在整整运行三十六小时,下车时已是第三天上午八点半,拖着一身疲惫的单红在站前广场上意外地遇到了张军。
更准确地说是张军在第一时间里发现了她,快步走上前来,看她吃力地提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的样子,几乎在瞬间眼睛就有些红了。
单红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左躲右闪地向前走。
张军一把拉住她的手,夺过编织袋,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单红笑了笑,说道:“你看到我这样狼狈的样子很奇怪吧?”
张军点点头:“这些天你都在忙些什么?出门了吗?”
“卖服装呢,这是我上的货,给我吧,你忙你的,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让熟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单红,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你误会我了。”
“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你我都要面对自己的生活。”
“重要,当然重要。”
张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便抱住了单红:“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今后不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单红挣扎着脱出身来,一巴掌甩在张军的脸上,声音很清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就打过去了呢?
怔了片刻后,她抢过编织袋,招了一辆出租的三轮车,上车后催促着师傅抓紧走。
张军在后面喊道:“单红,我这一辈子都会等你的。”
单红没搭理他,却听到那辆三轮车的师傅在跟她说话:“姑娘,这就对了,对付这种色狼,下手一定要狠,我跟你讲啊,下次你得带把起子……”
坐在车上的单红突然间想笑……
呆立在广场上的张军突然间哭笑不得……
刚下车的人们看着这一幕,议论纷纷。
“这男人脸皮够厚呀,学习的榜样啊。”
“你知道啥,这两人好像原来有关系的。”
“就你看得透,说说呗,啥关系?”
“……”
张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要去苏市,便转身走进车站。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趟车人不多,张军所在的车厢差不多要有一半座位都空着。
找到座位坐下后,张军心不在焉地从挎包里掏出一本《人生》,随意地翻着。
火车启动了,摇摇摆摆的离开了车站。
对面的一直空着的座位上有人坐下来,一股清洌的香水味肆无忌惮地浸满周边的空间,张军抬起头。
对面坐下一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长发卷成大波浪,淡淡的眉毛如弯月,一双杏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如果说单红是那种清秀而张扬,艳若桃花的美,那么眼前这位则是小家碧玉的代表,细看的话含糖量还很高。
嗯,这姑娘好像在哪里去过的,他又仔细看了一下,确定应该是见过的,只是不知是前一世在这一世。
那姑娘却是大方的很,挑了挑眉毛,说道:“张军是吧?认不出我来了?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张军有些窘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了。”
“你家邻居,搬家了的,这下应该知道了吧?你果然是变心了,变成了高加林,呜呜呜,我命好苦啊。”
“刘,哦,不对,是楚凌微,哈哈,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呐,变得这么美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又黑又瘦来着……”
“还能不能好好聊下去了?找打呢吧你啊。”楚凌微抬了抬手,倒也没真的打下去。
两人还是小学同学,邻居,基本上算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了,没想到即便是很多年不见,都长大成人了,相处起来还是很随意。
楚凌微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话说,刚才在站前广场上你抱了谁家的老婆啊?搞得让人家打了一巴掌。”
张军再次窘迫,“我老婆,不行么?”
楚凌微满脸不信地撇嘴。
张军只好说实话:“离了,刚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