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点了点略方的下巴,目光尾随着已经前行的潘明玉和林慧二人,继续道:“咱们只在边儿上呆着便是。我不过想看看,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很容易‘惊扰’,以后咱们也好留心,不要再犯不是?”
噢——众人恍然了。表姑娘还是刚才被大伯娘捎带着指责‘惊扰’了老太太心气儿不顺,这大概是想去看热闹吧。也对,大伯娘今日心情如此不爽,岂不是去一批骂一批,去两批骂两批?
对于挨骂的人来说,最好的抚慰,莫过于看到别人也挨骂啦。
同去同去,同去看热闹好了。
从之前潘明玉和几位姑娘的对话之中,林慧已经对老太太院中的情形多少有些了解,除了老太太本人之外,还应该有一位‘大伯娘’。这个称呼应该指的是尉迟家大爷的夫人才对。
让林慧没想到的是,刚一进老太太的院子,先看到了一个……好大的块儿头!
简直堪比申老爷子!算得上是小一号的弥勒佛了。
只是这个大块儿头要比申老爷子年轻得多,而且脑袋光光的——不是剃光的,是彻底的光头。
这个时节光头还是很冷的,所以这个大块头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绿帽子?!
林慧惊异地看着那顶介于蓝绿之间的毡帽,终于想起绿帽子之说是有缘故的,想必在这个时空没有这个说法。回想起来,似乎某个品级的官服和官帽便是绿色的。
潘明玉见到院中的男子亦是小小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很快恢复过来,上前行礼:“给三伯父请安。”
三伯?那岂不就是尉迟家最厉害的工部尚书大人么?
林慧对高官倒没什么畏惧心理,跟着潘明玉身后也行了个礼。但没有开口说话。
正在此时,正房的门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大伯娘。”潘明玉又上前行礼。
那妇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冲光头男尉迟尚书说道:“老太太的情形不怎么好。估计卞内医也未必能有法子。三弟你看,要不请太医院的贾太医过来看看怎样?”
贾太医?这位倒是熟人。
尉迟尚书皱着眉头,伸手将帽子取了下来,一只大手在光头上只是摩挲。半晌方道:“就怕老太太不愿意看。不过如今老太太年纪这般大了。男女之别其实无妨。好吧,先派人去请过来再说。”
林慧多少能理解尚书大人。六部尚书这样的位置,虽然不是入阁的大学士。但也算是辅臣的备选。工部在六部之中排位最后,盖因这是个技术部门。
工部工部,顾名思义,负责的都是些工程技术问题。工部官员大抵以技术官僚为主。
工部尚书更进一步的机会甚低。但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通常都不指望入阁拜相。而是只盼着能坐得久些。无他,实惠尔。
你想啊,各大基础建设工程和各类兴造事务尽皆掌控手中,那是多大的实惠啊。不用说主动去做贪赃枉法的事情。就是例常的孝敬都吃不完的吃!
若是尉迟老太太真的病重乃至不幸故去,那尉迟三爷就得丁忧。当即就要陷入之前黄老爷子曾经陷入的困境。丁忧三年之后,再想拿回尚书的位置。几乎不可能!
应该说,丁忧是个好制度!别的不说。就因为有了丁忧,官员们对父母那可是真心孝顺!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捧在手心里都担心闷坏了!
一旦父母有事儿,官员们可是要受到直接影响的。
请贾太医之事,自然另有家中的管事过去,尉迟三爷继续在院子里绕圈子。
林慧瞥见几位姑娘也去而复返地溜了进来,蔫不悄儿地一块儿窝在金鱼池旁边,并不往前凑。
院门再开的时候,一位穿得十分体面的媳妇引着两名女子往里走。
当先一位头发都花白了,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两鬓的头发都一律刷了头油梳进发髻之中,看起来相当端庄,模样儿倒是很和气,未语先笑——不是谄媚的笑容,而是客气的微笑,一看就是经常出入内宅炼出来的标准表情。这位应该是卞内医了。
后面一位手中拎着医箱,自是服侍卞内医的医女。
嗯?这医女不是闵家药房的那位葛姑娘么?
林慧对葛姑娘的变身功夫深表佩服。葛姑娘既是闵家药房葛掌柜的闺女,在药房里跟着王大夫学学医术实属平常。可后来分明在申老爷子寿辰之日,见到葛姑娘扮成丫鬟跟过去看热闹,不,长见识来着。
怎么一转眼,又混到太医院去了。虽然医女职级甚低,但因为好些人家不肯请男子,所以医术高明的医女还是有前途的。
大夫人见到卞内医,却并没有立即请进去给老太太看诊,而是为难地看了看尉迟三爷。
尉迟三爷尚书做惯了,早已养成以自己为中心的视角,根本没理会大夫人的眼神。
大夫人眼神黯了黯,既然三爷没有进屋的意思,那就在门口说话好了。
“老太太素日便有好头晕的毛病,今儿早起不久,便晕得不行了,天旋地转胸中烦闷。如今在床上躺着。”大夫人简要介绍着病情,好让卞内医和三爷一起能听见。
卞内医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被慢待的不满,似乎觉得大家一块儿站在门口说话再合理不过了,闻言点头道:“大夫人处理得很合适,正该静养。”说完也没有任何追问或是要入内看看病人的表示。
林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卞内医,这可是千锤百炼几十年出入各式府邸的人物,大有可借鉴之处。
大夫人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而且老太太最古怪之处是……听不得声音。”
“听不得声音?”卞内医千年不变的淡淡笑容终于有了小小变化——变得严肃了些。
“嗯。”大夫人眼角扫过角落里的姑娘们,随即垂下眼睑,道:“之前小睡了一刻,本来好些了,还喝了半碗粥,用了两块儿麻油香萝卜。谁知家里的女眷过来请安,才说了两句话,老太太便烦得不行,不久就心口做闷,全都吐了出来。”
大夫人的语气显然也是觉得郁闷的不行了。
“这个……老太太或许是身子不适心烦,何以见得是‘听不得声音’?”卞内医轻声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