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寒假班?”
冬生口中嘟囔,目光盯着已经沿着阶梯离去的那一队人,眼中透着思索之色。
道门的宗门,难道直接这样大张旗鼓地招收弟子?问题是,董鲜口中曾言的宗门大选又是什么情况?
要是这么容易,冬生在想,要不要让父母也给自己报个名,反正弟弟都能去白马寺修佛,自己报个寒假班不过分吧。
“刚才那事,你听到没?”
冬生小声地向身旁的弟弟说道。
小竹子微微颔首,抬起手臂,指向某处,冬生虽然疑惑,还是说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随即神色一怔。
道观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宣传海报,上面写着:
福利!福利!重大福利!全真寒假班!开课啦!
强身健体?神仙道法?只要你来我们就教!
招收条件:八岁至十八岁,无不良嗜好,遵纪守法……。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看着这张海报,冬生的面色逐渐僵硬,这不就是跟夏令营一个德行嘛,全真教的道长们,也太潮了吧。
而且,最让他无语的是,沿途一路爬上去,都能看到这样的宣传海报。
这也让他打消了报名的念头。还以为是无拘无束的道门修行,没想到底子里还是培训班一样的东西,冬生可不想放假还每天早起,然后被迫参加各种训练。
他更喜欢自在地修行,简称想练就练。
一直走到一处湖泊,跟随在刘爸身后的人群这才散去。
刘爸也是讲得口干舌燥,直呼想要喝水。
正巧,靠近湖泊的位置,就有一家售卖手工茶的商铺,便带着家人走了过去。
点上茶水,一家人坐在店家设置的桌椅上等候,此处正靠湖泊,能看到湖泊上行驶的船舶,以及深绿的湖水。
冬生瞧了眼旁边的路牌,上面写着“月城湖”。
抬眼望去,山清水秀,真是一处不错的修道之地。
他忽然瞧见旁边有一家叫“珍馐阁”的店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家小卖部,冬生抿嘴,不愧是青城山的小卖部,名字都这么高大上档次。
喝过手工茶,刘爸的精气神又缓过来,说到再往上走就是全真观,以前他们打工的旅店就在全真观旁边。
休憩一会,一家人又继续向山上攀登,顺着木制的长阶梯缓步前行,途经青城山索道,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抵达全真观的脚下。
全真观,古名龙居观。三级的大型建筑依山势而建,造型雄伟。慈航殿在下,向上为七真殿和五祖楼,三位一体宛如一座三层楼。
冬生站在道观旁的一处平台上,抬眼望去,可以看到整个全真观的全貌。道观相邻的位置,修筑着一排排小阁楼,想来应该是供人居住的地方。
此时的道观内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登山旅客走进观中,进行烧香敬神之事。
刘爸抬手指着那一排排小阁楼,言语透着回忆,“孩儿们,为父以前和你们母上大人就在那里打工。”
燕子拍了一下刘爸,表情有些羞赧。
随后,刘爸便带着一家人快步穿过全真观,前往小阁楼,一家人打算先找到住的地方,放置好行李,再慢慢游玩青城山。
刚到穿过全真观,一家人就来到小阁楼前的平台。
平台和小阁楼之间有铁质的围栏,隔断中间有一处小铁门,门口有一位身穿道袍的青年,铁门上挂着牌子,上面写着:道观内院,游客止步。
好巧不巧,隔着铁质的围栏,冬生居然瞧见一群孩子,他们集合成队,整齐地站在小阁楼前的空地上,正是之前被父母送来参加全真寒假班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这会应该已经下山离去。
队伍的前面,一位相貌清癯,身着道袍的中年人,正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对他们进行入门训诫。
刘爸带着一家人走到铁门前,还未开口。
门口的青年道士便抬起手,示意他止步。
“诸位,全真内院,游客止步。”
青年道士板着脸说道。
面对道长的冷言谢客,刘爸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笑道,“道长,我是崇明道长的好友,今天来旅游,正好看望看望老朋友。”
青年道长瞅了眼冬生身上的大包小包,总觉他们是来找地方住的,毕竟在青城山每逢节假日,山下的旅店基本爆满,要住宿都得提前半个月预约。
不过,听到崇明道长这几个字,语气还是软上几分,说道,“你们给崇明师叔打个电话吧。”
“确认过以后,我才能开门。”
“好嘞!”
说完,刘爸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喂?”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爸立马回应道,“崇明叔,是我!小刘。”
一阵寒暄以后,便将自己已经来到全真观的事告诉对方。
没聊几句,刘爸伸手穿过围栏,将电话递到年轻道士面前,开口道:“小师傅,崇明叔让我把电话给你。”
“嗯。”青年道士应了句,接过电话,简单聊过几句,在确认是崇明师叔后,青年道长将电话还给刘爸。
随即,围栏的铁门被打开,谢过青年道长,刘爸便带着家人走进围栏。
小阁楼的平台上,方队里的孩子好奇地看过来,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以为刘家人也送孩子来参加寒假班的。
在中年道长的呵斥下,东张西望的孩童收回视线,规矩地重新站好。
而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冬生一家人并不是来参加寒假班的。
刘爸带着一家人径直路过方阵,向阁楼群的最里面走去。
原本在整理队形的中年道长,此时也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他走到青年道长的身边,出声问道。
“怎么回事?不是送孩子参加夏令营的?”
“师兄!是寒假班。”青年道长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师叔他们弄出来补贴家用的门路。”中年道长面黑干瘦,双眼宛若铜铃,瞪得老大,实乃天生怒相,常人简直很难不心生畏惧。
中年道长接着说道,“这里人怎么会?你怎么把外人放进来了?”
“崇明师叔的旧友。”
青年道长解释道,“已经确认过身份了。”
“崇明师叔还有朋友?”
中年道士嘀咕一句,盯着走远的刘家人,面露古怪之色。
……
往小阁楼内再走五百米,刘爸止住步伐,一家人另外一处阁楼面前,阁楼嗯牌匾上只有“旅馆”二字。
见状,小竹子忍不住说道,“这名字也太朴素了吧。”
“朴素点好呀。”刘爸说道,对于曾经的故里点都不嫌弃,“朴素点,才能体现道家高人的超然物外嘛。”
言罢,刘爸走向阁楼的大门,门为木质,并未上锁。
推开门,冬生能闻到一股腐朽的尘埃味,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住人了。
刘爸一边往阁楼里走去,一边向家人们介绍曾经打工的经历。
进门就有一处前台,用一张长桌和两根凳子布置而成,冬生瞟了一眼,上面似乎灰尘挺重的。
阁楼的一层只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两张床。刘爸刘妈选的进门右手第一间,冬生和弟弟则是住在他们旁边的右手第二间。
推开房间门,相比起前台的灰尘堆积,房间内倒是被打扫得挺干净的,两张木质床分别放置在进门的左右两边,上面已经铺好棉被。冬生摸了下被子,都是干净的。
“你选哪个?”
冬生向身旁的小弟问道。
闻言,小竹子不答,径直走向左边的床铺,见状,冬生只好才背上属于小竹子的行李,给他放到左边的床铺边上。
安置好弟弟的床铺,冬生这才走向右边那张床。
木质的床铺,上面只是简单的铺上一层棉絮的垫子,摸着有点硬,比起冬生家里的席梦思,肯定是差远了。
当然,能在节假日,在旅游圣地的青城山山上,就算是一处地铺,只怕都会有人抢着订下。
冬生自然没得挑选的余地。
“好硬的床……。”
躺在床铺的小竹子抱怨道。
“有睡的地方就不错了,”冬生劝说道,“你就偷着乐吧。”
“哥,你这样的心态不行啊。”小竹子躺在床铺上,望着上方的屋脊,回道,“太会将就的人,只会被人忽视掉。”
闻言,冬生翻个白眼,“谁教你这些歪理的?”
“错!这不是歪理。”小竹子立马反驳,“这是我在学校悟出的道理。”
“噢?”冬生不以为然地应道,“说来听听,咋悟出来的?”
原以为小孩子只是随口胡说,没想到小竹子翻身从床铺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班上的某些同学,明明老师都一样地对待大家,但是那些同学的爸妈就是会故意挑毛病,久而久之,老师就会格外注意那些同学的感受。”
“但是……,”说着,他指了指自己,“但是,像我这样,从来不挑剔,爸妈也不为难老师的孩子,老师反而并不会怎么在意。”
对此,冬生想反驳,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像现实就是这样的道理。
“厉害啊,老弟。”冬生夸赞道。
“哼……!”小竹子发出鼻音,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我可是被师父评价为,百年来他见过的最有慧根的弟子,小意思啦。”
看着弟弟得意的模样,冬生莞尔一笑,心底清楚,小竹子虽然表面上装作早慧的模样,底子里还是那位喜欢在哥哥面前小臭屁的小学生。
两兄弟放好行李,刚走出房间,门口就传来推门声。
一名身穿道袍,体型中等的道长出现在门口,道长长相普通,面色蜡黄,年近五旬的样子,一身道袍更是洗得发白,若非道袍在身,冬生都以为是那位附近村子的农民伯伯。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冬生颇为惊讶,此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靠近阁楼,莫非是他推门造成动静,只怕冬生都未发觉他。就凭这一点,这位道人就不简单。
冬生他们在观察着道长,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走进来的道长同时也在观察他们。
只见他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毫光,看向兄弟二人,语气生硬地说道,“后天二层,炼体四层。”
随即,他走到两位者面前,身高只及冬生脖颈,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目光落在冬生身上,语气依旧生硬地点评道,“底子扎实浑厚,下三重浑然一体,继续保持。”
转头看向小竹子,“天资卓越,道武双绝。并非强修后天之人。”
道人评价着,眼中隐隐有兴奋之色,然而当他看到孩子手腕上的佛珠时,眼中兴奋消失,面容又回到最初的呆板,“可惜了。”
正当冬生有些搞不懂这位道长为何可惜时,他的下句话便解答了冬生心中疑惑。
“可惜已经被佛门的道友,捷足先登了。”
说完,道长站在原地,闭口不言。此时,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这位道长也不嫌弃尴尬,就这么静静看着兄弟二人。
冬生用余光与弟弟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了然,这位多半就是刘爸口中的崇明道长。
这位道长,居然能轻易地看透两人修为,最主要的是,在冬生和小竹子眼中,这位道长和常人并无区别,除去长满老茧的双手,和颇为健硕的身形,实在没有他们脑子里想象的仙风道骨,隐士高人的形象。
于是冬生试探地开口道,“崇明道长好。”
小竹子也是有样学样,“道长好。”
“嗯,你们好。”
简单的问候完毕,三人又愣在原地,正当两兄弟不知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父母住宿的房间门被推开。
刘爸推开门,立刻就发现了崇明,快步向三人的位置冲过来,一个饿虎扑羊,如同八爪鱼一般,缠在崇明道长的身上。
“崇明叔,好多年没见,小刘都快想死你了!”
刘爸吊在对方身上,语气宛若撒娇的孩子。
崇明道长稳稳站在原地,哪怕是身上挂着个人,也仿若无物一般,面上表情不变,淡淡道,“若你真想我,就不会几年也不打一个电话了。”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老人家清修悟道嘛。”
“行吧。”
老道长似乎也有点嫌弃刘爸,不过,并没有让其下来,任由刘爸挂在自己身上。
面对这幅场景,跟在刘爸后面出来的燕子,只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当然,从他们的反应,冬生也可以看出来,父母与崇明道长的关系应该很好。不然也不会容忍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挂在自己身上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