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冷宫的宫殿门口,两只破旧的灯笼随风摇曳着,里面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好似随时会灭。
屋子里,玉柳正在指挥着两个宫女用纸糊一下门窗上的缝隙,以防那无孔不入的冷风钻进屋子里来。因为随行的人手不够,她这个从来只负责动嘴皮子的坤宁宫掌事也不得不亲力亲为,和那两个宫女一起动手。
莫清欢拧着素色的裙裾出了殿门,她站在门口,伸出手来接了捧雪,感觉那浸骨的凉意从手心传遍全身,而后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冷宫的屋子真冷啊,就连这年年都要下的雪,好似也比以往的要冷上几分。
她抬起头望着那飘扬而落的雪花,只觉得一点冰凉落在眼角,也不知道是掉下的雪,还是溢出的泪。
“娘娘。”玉柳这会儿才发现莫清欢跑出了殿外,连忙地拿着披风过来,给她披在了身上,“娘娘先进屋吧,里面暖和一点。”
“娘娘?”莫清欢听着这两个字,冷冷一笑,只觉得讽刺万分,“有本宫这样的娘娘吗?”
都已经把她打入冷宫了,还留着她这身份做什么?给别人茶余饭后添个笑柄?还是给她留着一分永远没有可能的希冀?
玉柳低眉垂首,态度恭敬:“只要皇上没有下旨废后,那娘娘永远都是这圣元的皇后。”
“迟早的事情罢了。”莫清欢转过身进屋,目中冷光一转,渐渐深沉下去。
的确,这次她是真的把皇上给惹火了,那么多年了,他从没肯大声地斥责过她,如今却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打入冷宫。如果她再什么都不做,估计真的就再也不能从这个破地方搬出去了。
不行,她还不能认输,一想到她认输之后,那个叫盛安颜的女人那张得意的嘴脸,她就一股怒火从脚底窜起。
还有宗政潋,自己如此费尽心思地为他,他却从不肯拿正眼瞧她一眼,如今更是设了圈套让她往下跳!
她该知道的,那个男人,除了不能直接要她性命以外,他不介意用任何方式让她难受,像是要把自己加诸给他的痛苦全部还回来!
她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一丝丝的期待的。
手上的指套全部给取下了,她五指蜷握成拳,修剪得圆润的指甲陷入手心的肉里,说不疼是假的。
可也只有疼痛,能让她将那股恨意记得牢一些。
正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突听“咻”地一声,一枚柳叶镖穿过刚刚贴好的窗纸,直接钉在屋里那脱漆的柱子上。
她抬眼去看,见那镖上还绑着一张纸条,忙给玉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
玉柳将纸条取过来递到她的手上,她展开一看,唇边笑容渐渐勾起:“我还在想怎么找机会,没想到机会就这么轻易送上门来了。”
飞镖是苏庆三扔过来的,他今日得到她被打入冷宫的消息,特意地来了一趟,却不想才刚刚到,就看见宗政旭的龙辇停在了冷宫的宫殿外面。
冷宫的大门关得紧闭,宗政旭也没让人通报,所以被宫门隔绝的里面并不知道外面的情景。
而且看那样子,宗政旭应该只是想在外面待一会儿,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莫清欢如何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现在只带了玉柳和两个宫女过来,冷宫外面有人把守,错过了这次机会,她若再想见宗政旭,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把刚刚贴的窗纸全都撕下来,烧的炭全换成劣质的黑煤炭,被子只要薄的那一床就够了,暖炉什么的都给我收起来,顺便,再给我弄一盆冷水过来。”
时间紧迫,就连莫清欢也亲自动手做了一些,最后拿到那盆冷水的时候,她咬着牙,闭着眼下了最后决心。
将头发撩起来,她将整盆水从脖子往下淋下,那股从每个毛孔钻入的冰寒冷意,让她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浑身皮肤都被刺激得冒出鸡皮疙瘩,止不住地战栗。
玉柳连忙地将莫清欢扶进屋里,然后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因为头发没湿,所以这一换,就好像压根儿没发生刚才那一幕似的。
莫清欢的手和脚全都冰凉入骨,因为取暖的东西全都被她刚才让人给收了起来,所以这会儿除了一床薄被可以取暖,屋子里可谓是什么都没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莫清欢哆嗦着,吩咐玉柳道:“出去吧,别搞砸了。”
玉柳跟着莫清欢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和自家主子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是。”她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门去。
宗政旭停在冷宫门口犹豫了很久,却到底没有下定决心要进去。
他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要跟莫清欢说些什么了,他怕她说出那些他不想听见的话,他怕他小心翼翼维护的那一层窗户纸,被毫不留情地捅破。
他,再也经不起那样的打击了。
“回宫吧。”摆了摆手,他淡淡地开口。
李公公手中拂尘一甩,刚想喊“起驾回宫”,却听冷宫的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有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来人呐!求求你们开开门啊!皇后娘娘生病了,得赶快去请御医啊!来人呐……”
宗政旭一伸手,让众人停住片刻,微蹙眉头看向李公公:“你听见里面说什么了吗?”
李公公垂着头,实事求是地回道:“听声音像是皇后身边的玉柳,说的应该是皇后娘娘生病了。皇上您看,要不要去请御医?”
“生病了当然得请御医!”宗政旭连忙地下了龙辇,让人将冷宫的门打开,快步进了里面去。
玉柳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了宗政旭,一时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皇……皇上!”
宗政旭边往里走边问道:“你们娘娘怎么了?”
玉柳几步跟了过来,垂首在宗政旭的身后,小声地回道:“娘娘身子骨弱,一时风寒侵体,就病倒了。”
宗政旭听见她委委屈屈的声音,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连忙几步进了屋里,直奔床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