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下山就比上山轻松不少,捏着刹车控制方向就不太费力……一路上阳光还没透进树木中来,石路一坎一坎,光阴斑驳,也让坎皮婼卡妃的心情也同样复杂难明起来,激动悲伤混杂,然后突然一个激灵,想到自己忘记把放在叩亭里的法结来回来了!
法结是连接天神与个人之间的信物,在戴坏或者无意遗失之前,需要一直由个人保管着的,现在坎皮婼卡妃的这枚法结已经跟着她有十个年头了,对她来说十分有意义,既然想起来了,那就必须取回来。
把法结放在叩亭祭台上,摇响叩钟,就是在向天神表明自己的到来,离开时可以取走也可以一直放在祭台上,凌晨过来的时候,借着月色星光,坎皮婼卡妃看见祭台上空荡荡的,那就说明今天只有她一个人过来进行成年祈福——小姑娘没考虑有人可能会比她晚到的情况,但今天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到这座神殿做成年祈福了。
而如果当祭司把祭台上的法结给收走了,那就代表着献给了天神,是不能再要回来了的。
想到已经有祭司起来打扫神殿,坎皮婼卡妃心中一阵焦急,调转车头就开始重新往山顶上推去,然后推到一半,都快看到金顶了,突然想到自己干嘛要推上去呢,连忙取出车篓里的铁链,就地把自行车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背上书包放开腿脚往神殿跑去——
不知道多少年后,坎皮婼卡妃向孙辈们述说过去的故事时,不由得感概,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改变了她的命运,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只不过今天的坎皮婼卡妃并不知道这些,她现在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到叩亭里,取回自己的法结,这可是她的成年祈福法结,她还没想好等戴坏了是跟大家一起,做成法结环供奉过来,还是自己单独留在祭台上,总之现在还没到献给天神的时候!
呼哧哼哧地直奔叩亭,进院门时广场上没看到人影,祭司应该还没开始打扫整个神殿,松了口气的同时,但依然不见到法结不能彻底放心……喘口气继续跑。
晨曦开始微明的光影下,哒哒哒,布鞋奔跑声,在空旷的广场回荡。
直到跑到近处,远远看到那块熟悉的法结,还孤零零地躺在祭台上时,坎皮婼卡妃才停下奔跑的脚步,弯腰扶膝,大口喘息了一阵。
蹦蹦跳跳开开心心拿回法结,捧在手心里,仔细查看,失而复得的心情令少女生出难以言表的幸福感,转身往回走去的路上,都低头盯着法结,快到院门口时,在捧到胸口贴了一下,然后要收进书包里,想了想,转手收进上衣口袋中。
来的时候,她是担心路上长途骑车时,会从口袋里不经意掉出去,所以才放在书包里的,现在一路骑车过来,发现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后,她就觉得可以放心装口袋里了。
反复确认已经放好了,院门口已在眼前,眼角突然搜捕到了什么活物在动……瞬间毛骨悚然,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想跑脚却不听使唤了,疯狂想着不要看、不要侧头,然而脖子就是不听使唤,缓缓往右侧转过去——对上了眼,是一个少年正冲着她咧嘴一笑。
然而刚刚只觉得这少年美得令人眼睛睁不开,还没看清任何进一步细节时,眼前一花,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见鬼了还是见神了?坎皮婼卡妃脑子一团浆糊,之后就浑浑噩噩的,最后怎么坐到了课桌前都不知道了……
“卡妃卡妃?”教室里,前排的女生按住坎皮婼卡妃的脸蛋一通揉,把她揉回了神,继续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祈福完了,你怎么来学校的啊?那么远,就骑车?你飞的吗?”
“啊?啊——哦啊,坐电车啊,把你放手啦,脏不脏的啊。”
“哪里脏了啊……电车啊,你还真会偷懒。”
“嘁——”
“不该骑去的再骑回来吗?”
“你原始人啊,有工具不会用?而且电车时刻表我可是下了很大功夫的,进城的电车最早一班没赶上的话,那早上的课就都赶不上了。”
“聪明聪明,我们的卡妃最聪明了,人称天才美少女的哦!”
“嘁——”
“啊对了,那你自行车怎么办啊?”
“挂在电车外壁上啊,你没见挂自行车的吗?”
“没有——”
“也是,城中心这边是挺少见……我也是听爸爸说,才知道电车外面一圈护栏可以挂、放行李的。”
“你爸爸真厉害,哎,我们家都好几个月没有布票了。”
“嘿,那当然……”卡妃有点犹豫,但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怎么可能藏得住什么秘密。
应该说这个年龄段的所有人类,有点什么发现,都会忍不住要昭告天下。
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其实还有件事儿……”
“嗯?听着呢。”
“……我在神殿你遇见天神了——”
“噗——咯咯咯——”
“喂!我是说真的!就是这么耽误了下,差点没赶上公汽!”
“好啦好啦,知道啦,天才美少女现在还是通灵少女啦?”
“嘁——什么天才美少女,你再这么乱叫,就不给你作业抄了。”
“啊呀哎呀,我的大小姐!我错了啦!”
铃铃铃——
预备电铃响起,学生们纷纷回到教室里坐好,前排同学转回去,挺直腰背坐端正,双手叠放在凹凸不平年代久远的木课桌上。
此时卡妃的同桌跑了回来,是个十分皮的高个子男生,瘦猴子一样,是这个学期换座位才成为卡妃同桌的,老是对自己恶作剧就算了,自己可以追打回来。最令卡妃无法忍受的事情是,他经常会把胳膊肘撑过书桌中线,说了很多次都不长记性,很令人讨厌,每次都只能用胳膊把他给顶回去。
现在不知道他又跑到哪里去疯过,现在坐回来还在咧嘴笑着喘。
不能坐端正等下有你苦头吃——眼角偷瞟着同桌的卡妃,心里一如既往坏坏想着,虽然一次都变成过现实,但按惯例,还是要这么小小“恶毒”一下。
但男孩子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从小学一路过来,他们早就学会如何让自己快速平复呼吸了。只见同桌,深呼吸两三次,不到三秒内就压制下了喘息,然后从课桌抽屉里掏出水壶,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口,塞回水壶,掏出毛巾,一抹头脸,整理好学生制服领口,拿出课本、笔记本钢笔摆好,抱臂坐端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美好好学生模样,仿佛下课时从来就没有动过。
其实卡妃早上,班主任主持的早自习迟到,本来要受罚的,但向班主任讲明自己是去做成年祈福后,班主任老师翻学生档案,确认她生日无误后,看在她迟到也就几分钟的份上,饶过了她这一次,没有上报到教务处,让卡妃不由得感觉祈福真的有用。
整个教室死寂无声,严肃庄重,一批等待精加工的毛坯。
老师进入教室,课代表宣言全体起立行见礼,老师回以见礼,然后全体面向黑板正上方的国旗行敬礼,礼毕,学生们坐下坐端正,老师放下课本开始上课:
“同学们,昨天的课文预习了没有,坎皮婼卡妃。”
“到!”
“把‘我军坦克车辆辨识’到‘轻型侦查车’这一段朗读一下。”
“咳哼,我军坦克车辆辨识……”
上午最后一节课,男孩子们最喜欢的军事课结束。接下来是中自习时间,卡妃完成了上午课程的作业。
跟早自习不一样,有班主任在堂检查迟到、作业情况,中自习只有教务处巡查老师,以及带着红袖章的学生会成员,在学校里游走,每间教室进进出出监督课堂纪律。
巡视的人刚从门口走过去,前排女同学就回过头来,不由分说,一把把卡妃的作业本抢了过去……这是常态了,也可以说成为了默契,卡妃理都不予以理会,低头继续做数学题,然后把完成的作业本,放到前方桌角。
卡妃的男同桌也就艳羡地翻着眼角瞅瞅,然后继续抠耳挠腮地做自己的作业。
教室里没有小钟,时间只能听教学校楼的大钟,当敲响12声的第一下时,下课的电铃声响起,整个教室里战场一样的气氛为之一松,然而没有任何人动弹,没有出现放鸭子一样冲出教室的现象。
带着红袖章,是朝阳团的班长,朗声下令全体起立,然后带领全体向黑板正上方的国旗行敬礼,礼毕之后,宣布放学。
午休时间,前排女生叫住下楼去的卡妃:“卡妃卡妃,一起吃饭吧!我带了胡椒面哦。”
“不了,你们吃吧。”
“哎?你没带盒饭?要到街上吃吗?”前排女生跳到卡妃身边,两人走到楼梯转角,让开楼梯上下道。
卡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中自习的时候我都睡着了。”
“诶?我都没注意到,没被巡查发现?”
“我现在这个座位掺瞌睡,只要用点技巧,只站在走廊巡查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
“哇哦,还有这招啊,想不到你个天才美少女也会搞小动作。”
“嘁——我得要回去睡一下,不然等会儿中午课就实在有点坚持不住了。”
“你已经还强大了啦,换我那么早起来,还坚持上完上午的课——咦,课上我早睡昏过去,现在开始写检讨了咯……”
“不说了,我赶着回去。”
“诶,你家离学校有点远,来得及吗?”
“我今天有自行车哦。”卡妃语气十分自豪。
“差点给忘了——走好!”
2个小时吃饭休息好,回到学校后开始的中午四节课程安排就是,除了固定有一节历史课外,另外三节就是上午四门课程语文、数学、宗教、军事,再加上科技,一共五门课程的循环。
到了17点10分学校课程全部结束正式放学。
坎皮婼涅丝,也就是坎皮婼卡妃的前排女生,卡妃从小学开始的好友,拉上卡妃一起放学回家,只不过这天的放学道路要弯一下路,来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操场上取自行车。
停在这里的几十辆自行车,全部都是教职员工们的,所以基本不会学生到小操场墙边停车位置来,也就放学后门打开的时候,从小操场路过回家。
因此,当有学生径直走向停车的地方时,就会很惹人注目。
卡妃在后门门房大爷的注视下,还是有点小害怕,又有点小骄傲的取出钥匙,解开自行车锁,看着门房大爷收回目光,卡妃莫名一阵自豪,虽然这种自豪感是借来的,但就是觉得推着自行车的自己,高人一等了,中午已经有体会过一次,但这种“自己非同一般”的感觉,真是令人着迷。
看着涅丝缩手缩脚、憨头憨脑的模样,卡妃挺胸抬头地推着自行车从后门出来。
外面马路上车来车往,街道小巷川流不息,跟凌晨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世界。
学校后门的小街上,大多数是学生,人流密集不好骑自行车,大人骑车转进来后,也是骑骑停停,车铃声响个不停。路两边排水沟马路牙子外面的泥土地上,一溜排摆着地摊。
有卖各种塑料小人、游戏棋、画片、纸人牌、仿真枪械坦克模型、各式笔纸文具的文玩类小摊贩,也有推着支棚手推车,做着炒饭、炒面、炸串、卤串、味片、熬糖、汽水的小吃摊。
涅丝中午的时候就认为卡妃会到这街上来解决午饭,烤面包夹炒面是她最喜欢的午饭食物,两边小摊总能让她流连忘返,她对于五颜六色的发带、玻璃弹珠、塑料戒指、饰品无比着迷。
虽然彩色橡皮筋等饰品,在学校里是禁止穿戴的物品,但平日休假、家里是可以戴的,虽然公然戴着会被爸妈打,但可以偷偷藏着,偶尔拿出来好看一下,摸上两把还是挺开心的。
但今天涅丝的注意力全在卡妃借来的自行车上了,完全不瞟两边的小摊一眼,围着自行车前前后后转着,摸完车把手,摸后座夹板,认真观察金属横杆上的车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