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则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还飘散着烤玉米的香气,甜滋滋,让人饥饿。
今天是2015年9月5日,全球总决赛中国赛区选拔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Hunter、FT和RG三个队伍最终获得机会,代表LPL出战欧洲全球总决赛。
苏正则也在这个夏天将尽的时候,迎来了大三,她熟练地从学校里穿行而过。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学校里的商店都被新生家长占领了,所以她打算去一趟学校外面的大超市。
“喂,小则吗?”手机响起来,苏正则连忙接起来,是FT的负责人付东,也是教练之一。
“嗯呢,是我,付先生好。”苏正则一手在包里翻钱包,一手举着电话,放轻声音显得有礼貌一些。
苏文纪看闺女平时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倒是跑FT俱乐部比较勤快,心想不如给女儿安排点事情做一做。
然后苏文纪就找到了付东,付东想了想,就把日常生活管理员这个有些可爱的职务交给了苏正则。
苏正则为此专门拿了个小本子请了Rainy一顿鸡蛋灌饼,加了两包辣条。
“其实管理员做的事情不算多。”Rainy坐在小板凳上一口接一口吃着滚烫的饼。
苏正则乖乖点了点头,掏出本子,把圆珠笔的头按了出来。
“首先,要买生活用品,保证队里不缺什么生活用品呀。”Rainy抱着手指开始数。
“嗯嗯!”苏正则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
“然后,做做饭!”Rainy笑。
“嗯嗯!”苏正则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
“然后,还有扫地拖地刷锅洗碗。”Rainy把鸡蛋灌饼里的火腿肠一口吞掉。
“嗯嗯!”苏正则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
“那个,还有设计设计队服。”Rainy手指戳了戳女孩的头发。
“嗯嗯!”苏正则继续点头。
“最后,把俱乐部的大楼也盖了吧。”Rainy把油油的右手扑在纸巾上使劲擦了擦。
“嗯嗯!”
“嗯?”
“嗯???”
苏正则竖起笔往Rainy头顶上敲了一下,气成包子脸。
“逗你玩的呀,阿西,对不起姐姐。”Rainy护住了头,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她。
“好好说话。”苏正则把小本子合上。
“哎呀,就第一条,是你的工作啦。”Rainy赔笑,龇牙咧嘴晃了晃苏正则胳膊。
苏正则,人如其名,苏文纪从小用三纲五常君子之风教育出来的小姑娘,大部分的时候有些迂腐刻板,在经营生活上有自己的一套,小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们都说苏正则以后会是个可靠的好丈夫(大雾)。
没想到,女大十八变,苏正则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除了不苟言笑的神情,一直都是怕生而内敛的。
苏文纪一贯以严格闻名,这个女孩他从来没有宠溺过,所以苏正则敏感,非常容易自责。
这些问题在男人身上,都不会很严重,甚至能算是优点,可苏正则是个女孩。
在最明媚鲜妍的年纪,悄悄躲在甲胄里,没什么梦想,做着父亲喜欢的事情,渐渐忘记了自己。
只有看到林世泽,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回到那年的夏天,风里还残存着糖果的香气,一碰就碎。
“小则啊。”付东在叫她,苏正则就回过了神,有些失望。
“你在超市吗?带点牙刷和毛巾,准备去欧洲的时候用。”付东有些婆妈。
“诶诶,我都记着呢。”苏正则声音软软糯糯的,乖巧极了。
付东看这闺女那么听话,也不敢说太多,就叮嘱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苏正则把手机稳当的地揣进了衣兜,跨上了自行车。
微风带在脸上非常舒服,她一边骑一边还自得其乐地唱起了歌。
“感情是用来浏览,
还是用来珍藏,
好让日子天天都过得难忘,
熬过了多久患难,
湿了多少眼眶,
才能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流浪几张双人床,
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地交换。”
因为注意力并不集中,这首歌唱得磕磕绊绊,但是苏正则并不在意。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现在她有着想要去做的事情,就是买花花绿绿的塑料杯子,还有柔软的毛巾,因为他们现在是LPL的代表队啦!
如果是给世泽买水杯和毛巾就好了,不知道Hunter有没有人来置办这些东西。
念头一闪而过,苏正则露出会心的笑容,继续奋力向前骑车。
手机又响了起来。
苏正则有些纳闷,平时总是一个人都不找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将自行车停在了路边,摸出手机,看到了张阿姨的电话,也就是她的继母,苏灵均的亲生母亲。
这个女人看上去谨小慎微,和苏正则的关系虽然不够亲,但是已经是很大的努力了,毕竟血缘是世界上最难跨越的一条鸿沟。
张望舒年轻的时候是剧团的舞蹈演员,带着锋利的漂亮,虽然年纪大了依旧保养得很好,苏灵均一看就是她的亲生孩子,比苏正则多了不止一点锋利的气质。
“张妈妈么?您有事情找我吗?”苏正则小声软软地问。
“小则啊,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今天你老爸他们都凑到一起去了,想着能喊孩子们一起回来吃顿饭。”张望舒温柔地笑着。
苏正则有些吃惊,脑袋里慢慢过滤这句话。
确实,已经很多年除了年夜饭,没有亲人们一起吃这种饭了。
“哥哥呢?”苏正则轻声问。
“他一会儿自己过来,你自己过来就好,或者等一等灵均训练完了接你一起过来。”张望舒说。
苏正则想起和苏灵均在一起尴尬的样子,疯狂摇了摇头:“那什么,张妈妈,我给哥哥他们买点比赛用品,一会儿我就自己过去了,哥哥训练辛苦,就不麻烦了。”
“是小则买么?这些东西?”张望舒慈爱地笑了两声,似乎是为了兄妹和睦而感到满意。
“是,给哥哥加油助威。”为了体现出笃定的语气,苏正则边说边举起拳头握了握。
“看你们这样,我和文纪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张望舒叹了口气。
“张妈妈,不要担心,我一会儿就回家看您,给您带最喜欢的芳芳法菜家的现磨红枣酸奶。”苏正则乖巧地说。
“这孩子,真的讨人喜欢,那你忙吧,一会儿见啊。”张望舒咯咯笑。
挂掉了电话的苏正则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
她有些想不起来刚刚是为何而高兴了,天空还是蓝色,恼人的担忧一个也没有少。
苏正则叹了口气,扳正了自行车龙头。
走进超市的苏正则秉着端正的态度,一个一个地选择杯子,物美价廉,追求经费的最大效益化。
说白了就是没热情了,以前的苏正则没怎么跟男人相处过,买他们的东西都是好奇为先的。
这下好了,从天而降五个野男人,还有几个替补的臭男人,一个个婆妈的很,一个比一个事多。
买东西不要带图案,这样会蠢哒,颜色黑白灰最好,洗衣服只用蓝月亮,三天一次大荤,一天三次小荤,每个人至少两碗米饭哒,什么稀饭米粥通通拿远点呀。
“真应该把这群人扔到没有投资的年代去吃一年的泡面和炒饭,以后看看还有没有那么要求。”苏正则想归想,依旧还是老实地给他们当牛做马买盒饭,添置生活用品。
在路过一个货架的时候,苏正则突然眼睛一亮。
货架里躺着一只粉色的塑料杯子,在灯光的照射下莹莹亮亮的,杯口圆滑,整个杯身很光滑,正中间印了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
“好可爱……”苏正则双手扶在货架上,露出一对圆圆的眼睛,和这只小兔子对视。
“买了买了,不买不是人。”苏正则嘴里念念叨叨的,伸手拿下了这只可爱的水杯,准备留给自己用,顺手放进购物车里。
走到拐角的时候,苏正则突然又想起了哥哥苏灵均,老是睡不好,返过身去买了一副蒸汽眼罩。
家里那个安神的枕头就快做好了,里面塞了远志、檀香、夜交藤、沉香叶、生龙骨粉和松针,对睡眠很好,等做好了就送给苏灵均。
付钱的时候苏正则有些肉疼,因为买了太多无关用途的私人物品,所以这一次就当是苏正则自己花钱给这帮野男人们买毛巾和水杯了。
虽说苏正则的背景十分强大,但苏文纪坚持穷养原则,每个月给苏正则的钱只比正常学生多那么一丢丢。
“你要打牙祭回家不就好了,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苏文纪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抽他的烟去了。
花了她的钱,就意味着每天的黄桃酸奶没有了,糖也不能天天吃了。
苏正则咬咬牙,还是觉得杯子太好看,哥哥睡眠更重要,买吧买吧,想喝酸奶回家再说吧。
捧着大包小包,苏正则一个人站在马路上风中凌乱。
她把每个塑料袋系在一起,通通扔进自行车筐里。
刚准备骑回家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林世泽。
Hunter的俱乐部离超市不远,不如去看看林世泽吧,这个饭局他应该也是要去的。
苏正则被自己悍勇的想法逗乐了,捂住嘴巴发出了呵呵的痴笑声。
她翻出手机,在通讯部里找出了林世泽的手机号,深呼吸一口气。
随着呼出的声音,苏正则有些紧张,而且越来越紧张。
“喂?请问哪位?”林世泽接通了电话,因为苏正则今年才换了号码,林世泽并不知道这是谁在给他打电话。
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些感冒的沙哑。
“是我,苏正则。”苏正则小声柔柔地答应,因为紧张还吸了一下鼻子。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是你啊。”林世泽说,声音柔软了很多。
“我……我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你回不回家吃饭?”苏正则轻声问。
那头再次顿了一会儿,然后就是虚情假意的思考声。
“啧,你会做红烧肉给我吃吗?有红烧肉我就回家。”林世泽笑道,但是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累。
仿佛那么多年,他们还没有长大,林世泽和苏正则还是两个惺惺相惜的小垃圾。
“做红烧肉。”苏正则再次抽抽鼻子,握着手机的手被汗濡湿了。
“你在哪里呢,我去接你。”苏正则再次开口。
“我在医院。”林世泽说。
“医院?”苏正则一愣,抬起头飞速地环视一切,因为听到了医院这个词而变得不安。
市中心超市的对面就是市一院,听惯了救护车的来来往往,哭泣和离别在这里比重逢要多的多。
“我看见你了。”电话那头说。
苏正则惊慌地抬起头来,耳垂灼热,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中寻找。
医院大门口站着那个黑色短袖的少年,白色的运动鞋露出消瘦的腿骨,在风中握着手机,温柔的目光跨越了人山人海,落在苏正则身上。
与所爱之人相遇。
少年的手腕上还绑着气球,是医院门口经常会卖的那一种。
小的时候,苏正则体弱多病,母亲带她来看病,几针打下去,回去的时候买个气球就会停止哭泣。
心脏要是能永远停止哭泣就好了。
女孩扶着车把站在马路这边,微风吹动她的发梢。
那一年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当坏小孩,后来她成了乖小孩,他背起行囊离开家,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天又一天给他做蛋炒饭。
可苏正则一直觉得林世泽是个英雄,他只是将努力放在了大部分不能理解的地方,林世泽同样也是她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少年站在风里,长开了容颜在人群中熠熠生辉,因为职业身体的疼痛而消瘦了很多。
苏正则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构建出这个重逢的场景,幻想过无数种对话。真的重逢了,却苦涩到不知说什么。
“你长高了许多。”苏正则声音干涩,对着手机轻声说。
本来她以为自己会哭,但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