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在房子门口,苏正则一手抓着林世泽的行李箱,一手找钥匙。
林世泽还戴着笨拙的颈环,站在苏正则家大门前,不知道为何有些严肃,他擦擦鼻尖,扬起脸来,深深呼吸一口空气。
苏正则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声音骤然缩小,几乎可以说是安静如鸡,乖巧如鹅。
“进来啊。”苏正则歪头说。
“你爸爸妈妈真的不在么?”林世泽突然胆小。
“是啊。”苏正则无语,心想大哥你当时跟我说我爹妈不在家的时候可是一脸肯定啊。
林世泽看了看这个屋子,然后就笑了,看着她。
那个时候,苏正则很多事情还不能理解,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她当时看林世泽的时候,觉得他眼睛里有很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帮我拿拖鞋嘛。”林世泽指指自己的脖子,只轻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自己拿。”苏老板不给面子,先走进屋子。
“媳妇,我要拖鞋。”林世泽歪着头笑眯眯说。
我去,这个家伙这么快就改口了,简直让人不知所措。
苏正则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有些难为情地咳了一声,从柜子里把鞋子抽出来,轻轻一声放在地上,不再说话,就走进里屋去了。
“阿则,你房间在几楼?”林世泽突然问。
苏正则没想到林世泽最先问这个问题,带着他进来后,家里空无一人,他们这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回来。
先帮林世泽把东西收进二楼的客房衣柜里,不谈恋爱还好,这乱七八糟就确定了关系,苏老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苏正则决定不吱声。
在二楼客房的旁边,就是平时苏文纪和张望舒的主卧,林世泽默默走过来,安静靠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苏正则看到了他,就走过来,拉他的衣角:“看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苏正则看着他的脸,觉得他有些消沉,但是很快就变回了笑意。
“阿则,我可以不住这里么?”林世泽问。
“那你……要住哪里呢?”苏正则磕磕巴巴地问。
林世泽认真想了想:“你住哪里?”
苏老板耳根突然就红透了,脑子里把前后三十几年的故事都脑补出来,连孙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楼上。”苏老板捂住嘴巴,指了指楼上。
林世泽唔了一声,然后就去把自己的行李带了出来,因为脖子还是不太方便,就只能目视前方,走起来像个木乃伊。
苏老板还在原地害羞。
林世泽看这货半天不说话,脸憋得通红,两只眼睛就像饿狼一样亮晶晶,仿佛一个智障的老巫婆。
“喂,想什么呢。”林世泽觉得好玩,刚好手里拿着门禁卡,就顺着苏正则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
苏正则看着他,林世泽站在楼梯口看着她,笑眼弯弯,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门禁卡。
“我做完饭,你就来吃饭,吃过饭要乖乖做牵引治疗。”苏正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太尴尬了,做了十八年的青梅竹马,每天都见面,什么傻逼话弱智话都交流过,小时候互相用铲子打过对方的脑袋,长大了也因为家就在对面,看尽了对方在父母面前挨训的样子。
没有任何一点点的隐秘,也没有完美的美好。
而正是这样,苏正则才是真正地爱着林世泽,就算林世泽小时候被猫挠得哇哇大哭,现在被女人骗得团团转,还是喜欢。
那么,林世泽呢?也会这样吗?
魏羲和说他是世界上最会撒谎的人,他喜欢漂亮追求刺激,所以根本不会看上平庸的苏正则。
这点自知之明还有要有的,苏老板什么都缺,可是从小到大都不缺自知之明,才能十年如一日,安静地陪伴着林世泽。
林世泽看她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很奇怪,从小到大,他只在这个女孩脸上见过。
可能是代表着退缩,代表着觉得自己真的不配拥有,代表着发自内心的郁闷。
“阿则,你怎么了?”林世泽走路的姿势就像一个企鹅,脖子没法动,摇摇摆摆有些笨拙。
“你为什么就同意了?”苏正则轻声问,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林世泽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就这么一说,你怎么就答应了我?”苏正则笑着说,有些苦涩,“是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拒绝过我?”
“……”林世泽没有说话,默默瞅着她,那张脸,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整洁得像是一块玉。
苏正则觉得自己鬼迷心窍,见色起意,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关于等待的噩梦里去了。
“一旦别人问起自己想要什么,那一刹那反倒什么都不想要了。”
就是这样的心情,书上看到过的,苏正则有些释然。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难过?”林世泽突然说。
苏正则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林世泽,此时此刻,少年又恢复了几年前那种冷淡,就像墙头的乌鸦。
“你想的太多了,”林世泽把包放在地上,慢慢向她走过去,“想的太多,人是会很受伤的。”
“这世上每个人的说话方式都如此拐弯抹角、闪烁其词,如此不负责任、如此微妙复杂。
他们总是徒劳无功地严加防范,无时无刻不费尽心机。
这让我困惑不解,最终只得随波逐流,用搞笑的办法蒙混过关,抑或默默颔首,任凭对方行事,即采取败北者的消极态度。”
苏正则越是紧张,脑子里书上的句子就塞满整个脑子。
“如果你真的累,那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如果你真的觉得看书太多让你难过,那我就陪你打打游戏。”林世泽这么说。
“你不用觉得自己太孤单,只有看书才能消解,你现在是我媳妇了。”
“幸福感,就是沉入悲哀之河的河底的那些闪着微光的金砂,就是那种感觉吧。
经历过悲伤的极限,心情不可思议地,朦胧地明亮起来,假如那就是幸福的感觉,那么我现在确实是幸福的。”
苏正则远远看到少年在看着自己,感到自己的眼睛里有眼泪。
“如果你怕我是骗你的,那么虽然难为情,我也只能承认,”林世泽挠挠额发,“从小学开始,我就觉得你可爱,现在也是。”
“不是一时兴起,你那个问题,我等了很多年。”林世泽难为情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