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则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吱声，就像一个哑巴。
“不买吗？”高富帅有点诧异。
苏正则还是不说话，高富帅把岚切和单良庆的档案从一堆文件里抽出来递给苏正则。
“既然他们不在，我就直说了，”高富帅压低声音，“他们两个赛季表现实在太糟糕。”
“岚切越来越迷了，我没想到他跟中单配合的那么差，我以前买他是因为我看中了他的潜质，只不过因为跟江之星配合不够，才会导致中野联动洋相百出。”
“结果来了我这里，没有江之星，节奏直接就失控了，他Gank很强势，但是送那么多人头根本就得不偿失。”
“单良庆我就不多评价了，买来后我一直在后悔，他路子太野，而且跟别的队员没有交流，以后业界他应该很难混得下去。”
“已经差不多废了，要不然我是不会想……”
“……”苏正则没有说话，而是举起了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我都知道了，但是，我没有要建队的打算……”苏正则轻声说着，眼睛落在两份文档上。
高富帅久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随意地说了一句：“那就把档案扔了吧，反正以后上场的机会也没有什么了。”
苏正则的手一抖，一眼暼到了桌子旁边那个矮矮的垃圾桶，里面塞了半下碎纸机打碎的文件。
捏纸的手慢慢渗出汗水来。
高富帅看苏正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里的档案，然后就一脸无所谓地把碎纸机提到了苏正则的面前。
苏正则被动静吓得轻轻一哆嗦，只有钱洵美看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苏正则的目光转移到这个白色的碎纸机上，仿佛可以透过外壳看到里面旋转的刀刃、纸梳和驱动马达。
刘易时和单良庆单纯善良可爱的笑脸就要被碎纸机给咔嚓咔嚓了。
苏正则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抽象越来越鬼畜，手汗也越流越多，连额头都渗出汗来。
“给我。”高富帅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来讨要他的档案。
条件反射般的，苏正则把档案死死捂在自己的膝盖上。
“多少钱……”本来喊出来的时候很有气势，还没说完气势就没了，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听到这句话的高富帅收回手，端坐回原来的位置。
“80万，买一送一。”高富帅说。
“这也太被看轻了吧……”
苏正则看着高富帅，有些愣住了。
“怎么样，比新人市场价还便宜，连违约金都不够我赔的，”高富帅有些头疼，“我真是失策。”
“洵美。”苏正则转过头盯着钱洵美。
“你随便买，老娘借你就是。”钱洵美宠溺地自言自语。
“不是，我从张总那里坑来了钱。”苏正则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干嘛盯着我？”钱洵美一脸疑惑。
“我没戴眼镜，合同怕有遗漏。”苏正则悄声叮嘱。
“你要放心，我也可以帮你看看，我做酒店生意也签过一些。”钱洵美说。
苏正则点点头。
“你想通了？”钱洵美挑眉。
“我不知道，但是我今天没有把这80万交出去，我肯定会后悔，”苏正则说，“而且这80万已经很侮辱人了，现在LPL最好的选手转会费都是上千万的。”
“怎么说？”高富帅歪头。
“合同，”苏正则从包里熟练地掏出签字笔，“我买。”
钱洵美坐在旁边，轻轻嗤笑了一声。
高富帅抬头暼了一眼钱洵美，然后挠挠头发。
“如果他们俩听到了该有多伤心啊，哪怕这并不是伤心就可以解决的职业，”苏正则心里默默地想，“但是出道就是巅峰的岚切，林世泽曾经的队友，很想相信你一次。”
“我觉得岚切绝对不止这80万块钱。”苏正则对高富帅说。
“虽然我有没法跟你说的人情，但是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高富帅言简意赅。
钱洵美已经把合同检查好了，递给苏正则。
一无所有的苏正则签字的时候大脑还是很混乱，觉得自己的手也在颤抖，隐隐约约肉痛不已。
想起那天看到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阳光落在她眼睛里，温柔闪烁。
“老板您有什么愿望吗？”那个时候，山姐这么问。
“希望很多年以后，这个游戏这个联赛真的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时候，会有人想起初期所有电竞人的努力，往2016年之前再推十几年的努力。”
“我总感觉我媳妇要做出什么奇怪但是轰轰烈烈的好事呢。”林世泽的身影一晃而过。
苏正则把签过字的笔收回夹层，神态严肃，仿佛武士把刀收回她的刀鞘。
“岚切，良庆，开工大吉咯。”钱洵美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两个年轻人招呼。
“去哪里？”岚切说。
“跟着她，”钱洵美指了指苏正则，“去西安。”
出俱乐部大门的时候，刘易时沉默地看了一眼跟他们一比有些弱小的苏正则，坚毅而清丽的侧脸，一直低着头。
“冤枉钱而已。”刘易时有些疲惫。
“刘易时！”女孩的声音响起。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不远处闵珏雪，还穿着FT的工作服，小小的个子远远看去有些脆弱。
刘易时看着闵珏雪没有说话，而是蹲下去哭了起来。
“刘易时我也辞职了，我们回老家，工作没了还有我，我养你！”闵珏雪手扩成喇叭大声喊道。
苏正则呆在了原地，原来岚切早就知道了，俱乐部不要他，他早就猜到了。
“我没有失业，我跟他们去西安，你不要……”刘易时手握成拳。
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苏正则抬起头，从钱洵美的手里抢过合同卷成筒状举起来。
“刘易时他说给他拿了冠军，就跟你结婚！”苏正则喊道。
刘易时愣住了，连那句“不要多管闲事”都说不出来。
闵珏雪看到久违的苏正则，站在夕阳西下的城市里，裙子被染成了橙红色。
闵珏雪开始小步往这边跑，跑着跑着步子越跨越大，头发随着风飘散，她一边跑一边脱掉身上FT工作服，随手扬掉。
苏正则伸出胳膊，拽住刘易时和单良庆的脖颈，压得两个人踉踉跄跄。
“走，我是老板跟我走，一个都别想跑了。”苏正则轻声说。
闵珏雪扑到苏正则身上，泪水沾湿了她的衣领。
“可以再次雇我吗？我可以干活挣钱的，我没什么本事，但是什么苦都可以吃，我不花钱的，”闵珏雪哭起来，“我好想你啊，苏老板。”
“我来挣钱。”苏正则说。
钱洵美站在这四个拧成一团的小朋友后面，迎着风挤了几滴乱七八糟而又晕晕乎乎的眼泪。
苏正则回过头，看到了闵珏雪的俱乐部工作服在惨淡的夕阳里散落，最终，攒成小小一团，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
曾经最耀眼、最熟悉的红色荆棘。
TeamFT，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