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伟知道一走了之自然是对自己最好的办法,可若自己这样做,无疑就是等同无情无义的牲口,虽然知道一旦回去就很有可能陷入重围,可他还是咬着牙转身,原路重返。
可他平地而走,哪里跑得过那些骑兵,等他赶回山村时,山村已经是一片火海。辰伟手足冰冷,急忙感到草庐寻找郭嘉和管仲,却找不到两人,甚至山中村民一个都不见。
“难道他们提前得到消息离开了?”辰伟心中惊讶。
等辰伟最后只好离开的时候,却在村口看见了一头青牛。正是郭嘉的坐骑,只不过青牛背上坐着的不是郭嘉,而是一位全身白衣的老人,童颜鹤发,飘飘若仙。
辰伟心头一震,立即意识到那老人的身份,急忙走过去拱手拜道:“老先生可是管大家?”
那老人静静地看着在大火中慢慢化为灰烬的山村,看着辰伟,轻声说道:“老夫正是管辂,这位年轻人姓甚名甚?”
辰伟连忙报上自己的名字。
那老人眼眸闪过一抹光芒,算了算手指,竟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意道:“怪哉怪哉,老夫竟然算不出你的命格,不像世间人。”
辰伟嘴角抽了抽,这管辂果然精通易卜,竟然仅凭名字貌相就能算出自己并非这年代的人?
老人见辰伟神情呆滞,露出一抹暗含深意的笑容,然后道:“年轻人不用担心,奉孝已经算出今日之祸,带领山民避难去了。”
辰伟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若因为我而牵连山民,辰伟必定愧疚难当。”
老人微笑道,“奉孝这孩子虽然智敏过人,奈何性情太柔,明知救你会给村里带来祸害也不忍心弃你不顾。不过你能回头,说明奉孝没白救你。年轻人,你走吧。”
辰伟正满腹的话要问,可对方已经下逐客令,不敢唐突,便拱手告辞。
看着辰伟离去的背影,老人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神态严峻道:“星辰降于世,圣人自崤山出。水镜,这哪里是圣人,这分明是一颗煞星啊。”
等辰伟消失在夜幕下后,他轻轻拍了拍青牛背,甩了甩牛尾,向华山深处走去。
青牛走到深山中的一处水涧幽谷停了下来,仰头发出一声响彻星空的“吽”,片刻后幽谷伸出跑出了一只体小的青牛,来到那大青牛身旁偎依缠绵,原来是一对母子。
郭嘉和管仲也闻声而出,来到管辂身前跪拜了下来。
老人面容严肃,劈头就道:“奉孝,你可否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
郭嘉青涩的脸容立即涨红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命数必定遭受此劫,你数次使计引开追兵,让他逃过这一劫,你可知天下大乱会因此持续多一百年吗?”老人责斥道。
郭嘉拜伏在地,此时才敢抬起身来道:“师父,你当年化身左慈,为曹操医治头疼顽症,救他一命,难道不也是改天命吗?”
老人冷皱眉头道:“大汉运数已尽,曹操乃天命,老夫救他是因为天降大任于斯,尽早结束战争,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辰伟同样天命在身……”郭嘉忍不住反驳。
“一山能藏二虎吗?”老人终于露出怒容,斥道:“更何况此人命格乃煞星,若让此人得势,后果必定比曹操掌权更祸害苍生。”
郭嘉脸色发青,再不敢反驳。
老人怒而挥袖,良久后,长叹一声道:“他既然晕倒在你面前,也是天命如此。苍天莽莽,吾等又如何能猜透呢。”
郭嘉抬起头,欲言又止。
老人脸上怒容已消,扶起跪拜在地的郭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当年为师逆天改命帮你续二十年寿命,你本已经是个变数,你今日救下辰伟,何尝不是我当年救了你所导致的,其实说到底都是为师的错。”
“为师之所以动怒,因为怕你擅自改变天命,遭到天谴……”老人说起这句话,不由老泪纵横。
旁边的孙子管仲也突然哭啼起来,撒手扔掉书简,在爷爷面前再无老气横秋的模样,扑到爷爷怀中哭道:“爷爷,我想爹娘了。”
郭嘉脸色苍白,指甲陷入肉中,咬破了嘴唇道:“师父,我该如何补救?”
老人用手捂住郭嘉额头,说道:“奉孝,你毋须自责。你走吧……”
郭嘉身躯剧颤,惨无人色地望着师父,惊呼道:“弟子姓名是师父给的,若不能伺候在师父身边,郭嘉还有何面目存留于世?”
老人却摇头道:“你骨肉乃父母所赐,你并非为我而生,自然也非为我而亡。你不是要补救吗?既然上天续你二十年寿命,那你便把这换给苍生百姓。”
“师父你的意思?”郭嘉泪眼模糊。
“救下辰伟,你已经铸成大错。所以如今只能将错就错,你出山……助辰伟统一天下。”老人说道。
郭嘉猛地抬起头,说道:“师父你让我到长安辅助他?”
老人摇了摇头,道:“为师这次云游蜀山,和水镜先生算了一卦,算出辰伟这一年必经死地,可你这一次阴差阳错救了他。那么这一年他还会有一劫,这次你一定不能再插手。若他不能过,天命如此,成曹操大业;若辰伟熬过,那说明他才是天命归属,你便到许昌投靠曹操……”
“师父你不是让我辅助辰伟吗,为何却去投靠曹操?”郭嘉惊道。
老人意味深长道:“为师算过,曹操的五行命数和未来十年命数契合,必定如日中天,曹操视刘备辰伟如针中刺,必定会西进。而你要成为曹操的谋士,目的让他战略重点转移到北方,助他灭袁术除袁绍,让他未来十年无法西进……”
“师父是打算给辰伟争取十年时间?”郭嘉立即醒悟道。
老人道:“为师只能算到十年之格,十年后天下诸侯尽归于三,到时候结局如何那不是为师能预料……”
郭嘉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奉孝必定不辜负师父……”
老人握住郭嘉的手,轻声道:“这数年为师云游南蛮十万大山,想找到能够镇压仲儿体内异饕之药,却无所得。其实为师也有私心,水镜先生算出我命数已尽,不久便驾鹤西去。我若走了,管仲的异疾就无人能镇压,今晚我遇见辰伟,其阴阳气之盛,远超常人,若能取其血膋伺养仲儿体内异饕,可保十年不复发……”
“师父你是想把仲儿交给辰伟?”郭嘉惊道。
“爷爷,仲儿不要离开你!”管仲哽咽道。
老人爱怜抚摸管仲的头,柔声道:“人命终矣乃天定,爷爷也是时候去见你爹娘,亲自和他们道一声抱歉。以后仲儿你就好好待在辰伟身边,十年后,你的青牛哥便会来接你。”
管仲紧紧抱着爷爷,哭得更加凄凉。
“走吧。”老人望向郭嘉。
郭嘉忍痛拉住管仲,看着老人骑着青牛一步一步迈上华山。
次日清晨,雄鸡鸣叫。华山之巅,老人慢慢闭上眼,那头青牛仰天悲鸣一声,纵声跃下万丈山崖。
在崎岖的华山路下,小青牛背负着郭嘉管仲,慢慢下山。管仲恢复了少年老成的模样,拿着书简,依旧念着“道可道,非常道……”
只是清脆的童音挟带着掩饰不了的哽咽声。
郭嘉端坐牛背,腰板伸得直直的,东山升起的朝阳万丈光芒,照在他的脸上,已经不再青涩。
——
华山东南边五十里,爬山涉水的辰伟独自走在无人山区,按照郭嘉给的图,绕过眼前这座大山再往西北方走一百里路便可抵达潼关。
为了养精蓄锐爬过那座大山,他来到一条小溪旁喝水,他并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但为了保持体力,只好迫自己吞掉两块乾肉。
想起两年前自己就曾为了活命而在荒野流窜,如今似乎又在重复着旧路。
转眼来到这时代已经快四个年头。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自己来历的秘密藏在心中,他不知道这时代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会怎样,不过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长安,因为这世间已经有他无法舍弃的人儿在等着他。
出神间,蹄声又在远方响起。
辰伟大吃一惊,极目望去,立时色变。
只见二里许外的疏林处尘头大起,五十多匹健马全速驰至。
就从这批空马不用牵引,便跟在大队之后疾跑,兼且队形整齐,便可知这批马不但是千中选一的良驹,还是训缣有素的战马。
经过多年经验,他已培养出观人策马的眼光。
这五十几个骑士在这崎岖陌生的环境中仍可策骑左穿右突,纵跃自如,便可知都是第一流的骑手。
他眺望而去,只感觉领头的那名骑手很是熟悉,只是太过遥远,无法看清。为了慎重起见,他加快脚步,进入大山。若在平原遇到这些骑兵,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辰伟朝大山密林深处逃跑的时候,没想到那些骑兵其中有听声闻路的异人,骑兵立即掉头朝辰伟逃跑的方向追了上来。
辰伟已经基本判断这些就是追杀自己的敌兵,那敢迟疑,忙背起行囊,朝树林深处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