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掠过的青山开始慢慢换了一种颜色。
发黄贫瘠的山丘高低起伏，延绵望去，满是荒凉。
灵山在沙洲，严陀国内，以杨柳现在的修为，一路御剑，也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
随着飞剑的速度降低，地面那些渺小景物与人也逐渐清晰。
严陀国人口众多，在西域沙洲更是有着万佛之国的名誉，哪怕在酷热沙漠之中，这里的土地也极为肥沃。
此刻哪怕是寒冬，地面依然没有积雪，甚至在连着湖边的地方还生长许多青色麦苗。
大片田地的尽头耸立着极高的山峰，峰顶覆盖白雪，巍峨气象下有夹杂着人间烟火。
山脚之下，一条笔直通道连接着严陀国都城，横跨整片田野，另一边的尽头，便是依山而建的寺庙。
此时，大道上挺满了马车，还有许多简陋的窝棚，甚至有人席地而坐。
杨柳好奇的望着周遭人群，她常年在道宗修行，对于山下的繁华热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灵隐寺并未避世，这些人都是来这里求医或者许愿的。”
沈玉背负双手，缓缓向前。
杨柳听完，眼神流露出一丝敬佩神情，夸赞道：“不愧是佛门圣地，可比昆仑那些人有善心多了。”
沈玉没有说话，脚步径直朝前，并未做任何停留。
三千年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然后沈玉一剑斩尽万佛，使得灵隐寺千年避世。
世间总是喜好随波逐流，有人说佛好，那么便有无数人附和。
却不知，昆仑三代掌教皆在于妖族一战陨落，而佛门，却苟且偷生。
这也是沈玉斩尽万佛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三千年前过去，灵隐寺曾经做过的事早已经湮灭在时间长河，再也无人记起。
半个时辰后。
两人来到灵隐寺前的树林。
灵狸从杨柳怀中落下，几个雀跃便弓背开腰，朝着寺庙低吼了几声。
这只沈玉和余雯雯合力救下的灵兽，如今几乎可以和普通的洞真境修行者一战。
沈玉随意伸手捏住它的脖颈，然后顺手搁在肩膀上，小家伙顿时低眉顺眼，不敢有半分脾气。
杨柳捂着嘴在后面偷笑。
一物降一物。
在飞来峰无人敢惹的灵兽，此刻跟只猫没什么不同。
杨柳抬头望向前方威严的黄寺檐楼，内心下意识庄重了几分，问道：“师兄，是不是要通报一声。”
沈玉淡淡说道：“我不来见佛，佛弈来见我。”
杨柳不懂。
“阿弥陀佛，沈施主倒是慧心无双，有时候，小僧在想，若是你入我灵隐寺，想必定然会有另一番气象。”
一声佛号传来，远处寺门口露出一个穿月白僧袍，面容俊秀的年轻僧人。
杨柳不认识他。
沈玉却认识，南河城，万流城，不止见过一次。
灵隐寺这一代的禅子。
慧可。
这位灵隐寺行走事件的天才
此刻，慧可看着眼前那个面容有些清瘦，但浑身气息消散，似乎随时会于人间湮灭的男子，不禁有些错愕。
早在一年前，他便回到了灵隐寺潜修，对于扶摇山的事情并不清楚。
“沈施主，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慧可想不到有谁能够让沈玉受到如此重的伤，哪怕是青帝城的黎一也不行。
沈玉微微摇头，没有解释。
慧可视线望向旁边的杨柳，发现这女子容颜清秀，一身绿杉如出水芙蓉，很是好看。
他见过道宗另一位天才余雯雯，那女子喜好白衣，冷若冰霜。
眼前这位虽然看起来气息稍弱，却也极为厉害。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道宗有谁和眼前女子相似。
不过慧可毕竟常在外行走，径直问道：“施主是……？”
“杨柳。”
慧可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望向沈玉问道：“不知道二位来我这小庙有何事？”
沈玉说道：“见一个人。”
慧可和尚闻言一愣，道宗与灵隐寺关系并不好，要说沈玉认识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慧可笑眯眯说道：“沈施主可是来找小僧…”
沈玉摇头道：“我找苦和尚。”
慧可顿时呆住，好半天才说不出话。
苦和尚或许在外人听来，并不如何奇怪，可慧可和尚是这一代的禅子，灵隐寺的隐秘他几乎都知晓。
这位寺中辈分最高的长老，如今在灵山深处苦修，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而想要见他，慧可下意识将目光望向身后，在寺中最高处，隐约能见到一个高大身影。
咚！
一道恢弘钟声响起。
慧可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朝着沈玉两人伸手一引。
穿过前寺的几座殿宇，走过一片残缺的石林。
杨柳见到满地都是佛像残肢断臂，每一个断口处都整齐平滑，似乎被某种利器径直削断。
小姑娘不由得有些惊骇，听说这里可是灵隐寺有名的万佛石林，却没想到如此残缺破损。
整个天下，有谁有那个能力将万佛削去。
杨柳低声问道：“这万佛为什么，都断了头？”
慧可摇头，叹道：“杨仙子，小僧自小在寺中出生，也问过寺中长老，甚至主持，但却无一人知晓原由。”
他望着慢地的残佛，迷茫说道：“谁也不知道这万佛是如何倒塌，门中典籍，其他几座圣地的人都不知晓，好似这一段的历史，残缺了….”
杨柳瞪大了眼睛，满是不解。
灵隐寺是天下超凡圣地中前三的存在，如果有谁能够将万佛毁去，那一定是惊艳整个天下的事。
可这样的大事，却从来没有人记载过。
杨柳下意识看向前方沈玉，不知道为何，她心中觉得沈师兄一定知道。
就如同当年在小竹峰上，他似乎知道自己修行中的一些不足。
“师兄，你知道吗？”
女子小声问道。
沈玉停下了脚步，视线扫视了一下四周。
自从三千年前那场雨下之后，某一段的历史似乎被人抹去，沈玉在书院，在和昆仑刘守一谈过之后，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如今在看到这处残佛断林，沈玉更是确认了某些事。
不过，这些事，与杨柳无关，与慧可无关。
所以，沈玉只是淡淡回道：“不知道。”
杨柳有些失望。，
慧可则是有些疑惑，但又不太确定，眼前这家伙可是连上三境都要礼让三分的家伙。
更是道宗年轻一辈第一人。
若不是凌云榜前三人的名字被天机遮掩，慧可甚至认为沈玉必定是三人之一。
但是对于寺中万佛残林，慧可心中潜意识认为哪怕是沈玉，也不可能知道。
沈玉没有在看，脚步前移，说道：“走吧。”
又走了很多时间，来到了灵隐寺最深处，靠近巍峨雪山的山腰上，此地一片孤寂，听不到半点鸟鸣。
只在临崖的地方见到一座佛堂。
整座建筑由黑色的岩石搭建，显得有些苦寒。
慧可将两人送到堂前，便不在进去。
在灵隐寺，主持曾经说过，任何弟子不得擅自入得佛堂。
沈玉朝他点点头，随后负手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堂内极为简陋，几座蒲团，再无任何东西。
最中央的蒲团端坐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
正是他要找的苦和尚。
这位如今灵隐寺甚至可以说灵荒辈分极高的老僧微微睁眼，问道：“二位寻我何事？”
沈玉看着这位老僧，想着苏陌跟他说过的一些事，淡然说道：“我是道宗沈玉，大唐那位天子应该是喊你叔叔。”
苦和尚猛然睁眼，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瘦弱男子。
这层身份，整个天下，只有他与那位天子知道，可沈玉只不过是一位神游境，看他身体，似乎深陷某种因果。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秘闻，还是那位大唐天子故意说出来？
苦和尚漠然问道：“贫僧不知道施主说的什么意思，若是无事，请回。”
语气满含杀意，整个佛堂顷刻间乏起一阵又一阵的佛音。
杨柳境界稍低，连忙运转周身灵力，拼命抵抗那道声音。
神游境离着上三境还有一个境界，哪怕是她在飞来峰修炼许久，得到苏陌指点，也没办法在这强大的力量勉强抵抗多久。
就在杨柳坚持不住时，一道温和气息流入体内。
“师兄…”
杨柳脸颊微红，原来是沈玉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沈玉神情平静，淡淡说道：“你李氏一族，一个是世间最强大国家的君王，一个是佛门辈分最高的长老，当年，那人许诺给你先祖的事情，想来也都兑现了。”
话语落下，苦和尚满脸惊骇，气息一滞，颤声说道：“你是谁？你….你如何知道我李氏隐秘？”
沈玉平静说道：“你不需要知道，两件事,一是我要在这里参禅，另一件事，我要开启灵山秘境。”
苦和尚摇头道：“不可能，我不管你是谁，灵山秘境，除了四大首座齐在，否则便是主持也没有办法开启。”
此刻，苦和尚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位上三境修行者，也忘记了对方只不过是一位神游境。
这男子几句话便让他有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好似若自己出手，便会被一剑斩了。
这种感觉，他只有在当年去长安城问罪，见到书院那位院长时才有。
那一次，他苦修了七十年的苦禅被一袖子打破，修为境界跌落，三年前，才勉强修回上三境。
所以，苦和尚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