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是两个活生生的、能哭能笑的孩子,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两条命转瞬即逝,莫说是声音气息,就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不能留下啊!”小王氏惨白的脸、审视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苏蔓玖,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止这两个孩子,还有芳菲。蔓玖你将簪子亲手插入她胸口,又把她自井中挖出。蔓玖,你看到芳菲脸的时候,不觉得她看着你吗?”
苏蔓玖后退一步。她并没有正视过芳菲的尸首,即便正视了,她也不怕!
她不是还笃信鬼神的古代人,她可是后世拥有科学、不信神鬼的人。
苏蔓玖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她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反而往小王氏步步逼近:“母亲这话说得好无理!您是母,我是女,您有孕无孕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对您的孩子下手?”
“您入苏府八年,有孕的可就只有这一次,缘何您翻起旧事,又说自己曾经小产?若曾小产,您何必隐而不说?”苏蔓玖与小王氏的脸已只在鼻息之间,她亲启红唇,句句诛心。
“前段时间的那次落胎,可不仅仅是苏家人看着,还有王家的人。外祖母和姨母缘何要污蔑您?李大夫缘何要污蔑您?宫中的脉案总做不得假,那恶毒的药物可是实实在在前朝就记录在案的,女儿何德何能能早几十年步下圈套?”
苏蔓玖每句指控都针对小王氏的话而来,她句句之间流畅无比,底气十足,半点没有心虚的模样:“芳菲之事,她是母亲您的大丫鬟,尸首又在母亲后院井中发现,缘何要赖到女儿头上来?”
“母亲,举头三尺有神明,您这样颠倒黑白、枉顾人命,您就不心虚吗!您就不觉得暗夜里后背发凉吗!您就没有一次梦见过我那可怜的弟妹血淋淋地爬向您,唤您娘亲,说您狠心吗!”
比起小王氏,苏蔓玖确实心理素质要好得多。她不仅将小王氏的指控全部驳倒,还利用她在异世间所学到的情景渲染、心理暗示来恐吓小王氏。
下手的人并不是小王氏,可那样的情景,却随着苏蔓玖的话变得活灵活现,小王氏忍不住后退一步。
就是这一退,苏蔓玖就露出了笑容。
小王氏不回头也知道苏瑞文已经变了脸色。
“你说她杀芳菲,说她针对你,她是你女儿,更是你亲外甥女,她这样做有何好处?”苏瑞文忍不住出声帮女儿说话。
小王氏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苏瑞文。
这一眼中,蕴含了无限的情谊。
那种情丝,是她与苏瑞文琴瑟相和、浓情蜜意时方才有的眼神。
苏瑞文一时也被看得有些愣住。
小王氏走向苏瑞文,脸上满是留恋神色:“老爷问我,蔓玖为何针对妾身,芳菲又为何丧命,妾身原也不知道。”
“可恰恰是芳菲的死才让妾身明白过来。老爷,妾身嫁入苏府这些年,虽然当家主母是我,但是对牌一半掌握在蔓玖手中。妾身说这些,老爷定要觉得妾身小心眼。”小王氏低眉自嘲了一声。
“但是,不论老爷怎么想,”小王氏的声音陡然提高,语速也变得快起来,“事实就是这苏府下人都知道大小姐苏蔓玖才是府中第一。老爷您心中,蔓玖也才是第一。若是妾身生下老爷的嫡子,老爷你扪心自问,您即便不将蔓玖放到第二,这第一也要两人并行吧?”
小王氏话说得很快,根本不给苏瑞文接口的机会:“都说嫡子间才有夺权排挤,但若这嫡女心不似寻常女子,志向如男儿般媲美鸿鹄呢?”
苏蔓玖有些诧异地看向小王氏,她竟不知道这小王氏还算她的知心之人。
但随着小王氏的话越说越坦白,苏蔓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方每一句确实都戳中了她的心事。
“老爷试将蔓玖想男儿,一切便无半点不合情理。男子建功立业,莫不是在战场得军功,就是在皇子夺位中占位置。蔓玖如今不就与皇子结交甚笃?若还有嫡子,老爷站位就未必会依从蔓玖的选择,但如今情形,蔓玖择哪位皇子,老爷不就得倾力助哪位皇子?”
“大胆!”苏瑞文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子,打断小王氏的话,“你与女儿不和我不怪你,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不要命了不成?”
小王氏笑起来。屋外的电闪雷鸣并未停止,白光照耀下,她的笑容格外渗人:“蔓玖敢做,妾身就敢说,只有老爷连想都不敢想。”
“老爷以为,与皇子的婚事蔓玖只等你同意?我敢发誓,这婚事定已晓达天厅,直臣之名老爷已经难保!”小王氏其实这句话只是在赌博,但她已经没有后来,赌输赌赢又在乎什么呢。
“老爷恐怕还不知道吧。你这女儿不仅能安排自己的婚事,还能安排您的婚事。妾身如今说这些、做这些,才是真正如她的意呢。只等妾身一送命归西,老爷定又能重迎佳人、再入洞房!”
“你胡说!”苏瑞文手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不得不说,小王氏那句只有他不敢想,让他心里已经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小王氏却毫不在意苏瑞文的发怒,她笑着看向苏蔓玖:“蔓玖,你说是与不是。你问我为什么你外祖母和姨母都不帮我,反而污蔑我。这个原因你不也清楚吗?王家有女已长成,一代新人换旧人。”
苏蔓玖面色终于有了微微变化。她没有想到小王氏不仅知道了自己的图谋,更连后续之人都已经猜到。
“胡说八道!”苏瑞文又斥责了一句,但气势已大不如从前。
小王氏却是依旧笑着回望他:“老爷是与不是,你问问你的好女儿不就知道了?”
“你女儿妆盒中都已经有了对方的传家之宝,若不是准备好了母女情深,一个怎么舍得轻易送出,一个又如何会收下?”小王氏笑眯眯地看苏蔓玖,“蔓玖,那只镯子你不如先给你父亲看看,看他中意与否?”
既然小王氏知道了王荣荣的事,知道那镯子也就不稀奇了。苏蔓玖反而镇定下来。她望一眼门外的电闪雷鸣,看向房中的摆设:“母亲这样污蔑女儿,女儿再无其他话可说,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苏蔓玖寻好角度,便往苏瑞文旁边的花瓶撞去。不出意料,她被苏瑞文牢牢箍住。
原本生出的几分怀疑之心,被这以死相证当即压了下去。苏瑞文怒不可遏地喊道:“来人,把夫人给我拖出去,夫人疯了!”
苏蔓玖有些得意地看向小王氏。
可没有想到小王氏回以她一个更加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不是得意,却没有半点不快、讽刺或者说负面的东西。那笑容分明就是得偿所愿的笑容。
苏蔓玖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感觉。
只听小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喊道:“我那冤死的孩儿,我忠心的芳菲,就让这终身蒙冤的人来陪着你吧!”
苏瑞文松开苏蔓玖,忙上前去拦。
可相比苏蔓玖的刻意取巧寻死,小王氏则是蓄意决然寻死。
苏瑞文的上前一步,不过是让小王氏喉口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温热的鲜血顺着眉毛滑过脸颊,苏瑞文有些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脸。
一个闪电正好凌空劈过,他的手上被照得通红。
“蓉儿!”苏瑞文忙拖起倒地的小王氏放入怀中。
小王氏已经奄奄一息,脸上却有着笑容。她勉力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簪子,说道:“妾身最、最爱……”
她为自己安排的苦情遗言终究没能说出口。小王氏只感觉到一瞬,手就无力地垂下去了。
苏瑞文大喊一声:“蓉儿!”
站在苏瑞文身后的苏蔓玖并没有溅到多少鲜血。可那鲜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甚至形成一个血柱的模样,她看得清清楚楚。
苏蔓玖不敢置信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并没有任何血迹。可她却如同摸到了一脸鲜血样,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贱人!
这贱人!她是存了必死之心!她想以死相逼,逼得苏瑞文对自己有所疑虑。
苏蔓玖咬牙切齿地坐到了地上。到这一刻,她算是完全地洞悉了小王氏的全部阴谋,可她却毫无破解之法。同样是以死相博,死的那个总要让人刻骨铭心。
可她苏蔓玖,怎么可能会真的去寻死!
苏蔓玖看向地上的另外两根簪子,恨不得去戳小王氏的尸首几个洞。可如今这个情形,她只能选择假晕过去。
即便苏蔓玖刻意撞到凳子,发出声响,她也等了许久才听到苏瑞文的声音。
“其他人,都不用进来。芳草,你进来扶大小姐出去。”
感觉到芳草将自己托付给了其他仆从,苏蔓玖心中暗恨,却没有半点办法。
死的人固然让人疼惜,但死了的人再也没办法为自己辩驳,留下的漫长日子,都是活着的人的,小王氏你不会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