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凶险,白亭山又常不在家,故而有什么话,一向对白沐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掩修饰,以免她因不知情,误信了旁人,反而坏事。
所以洪氏对她下毒,乌明珠参与其中,父亲袖手旁观之事,白沐真今早醒过来后,白亭山便一五一十,全告诉她了。
白沐真见丫头嬷嬷们都出去了,便说道:“哥哥,我已好多了,明日我们便回府吧。”
白亭山看妹妹面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无,心疼不已,拿了张凳子,挨着她坐下,说道:
“沐真,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刘大夫说,再有三五日,你便能好了。我常年在国子监读书,你又一人在侯府,我这实在放心不下再送你回去。
我会想个法子,把你从侯府挪出来,你再忍耐半年,等我明年春闱结束,有了官职,开了府,再把你挪到我府里,你觉得如何?”
白沐真仰面看他:
“哥哥,你是要让我逃?我若在自己府里,有自己亲生父亲,亲生哥哥在,都活不下去,只能逃避,以后进了宫,我又要如何活,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白亭山听她如此说,自责不已:
“沐真,你知道我是不想让你进宫的,是哥哥无能,没有照顾好你,你若不想进宫,哥哥为你想办法,必不让你进宫。”
白沐真握住了哥哥的手,说道:
“哥哥,如此,咱们可不就如了她的愿了?我偏不,她不想让我进宫,我偏要进宫,让她以后日日只能对我磕头行礼。
哥哥,边疆是父亲的战场,朝堂是你的战场,而这后宅宫墙之内,是我的战场,侯府,我要回去,皇后,我也要当。
以前是我傻,只想着我不害人,旁人便不会害我,以后我却不会如此傻了。
哥哥,你放心,过去那傻乎乎的的白沐真死了,这次的事情,不会再有。她欠了我的,欠了你的,欠了我们姨娘的,我都要找她一笔一笔讨回来!”
这是妹妹的决定,这是妹妹的人生,白亭山不再劝她。
“好,沐真,既然你执意于此,哥哥便助你入宫当皇后。”
白亭山回握住白沐真的手,一颗热泪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这颗眼泪,是他为曾经的相依为命的妹妹流的。
他为亲眼看到曾经的那个,未被这世间之恶伤害过的妹妹的死去而痛苦不已。
透过这个曾经的妹妹,白亭山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姑娘,那双未曾被伤害过的眼睛,那张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未曾凋零的,美得好似在发光的笑颜。
这个吃人的世界,让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那这一次,他又能否留住这一个她呢?
白沐真拿了手帕,想给白亭山让他擦眼泪,刚刚他背着光没注意到,挨着近了,才发现白亭山脖子上有伤痕,惊呼道:“哥哥,你这里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白亭山摸摸脖子,不想她担心,遮掩道:“无事,不小心撞上了。”
“怎么会无事,看着都流血了,你待会让云容帮你包扎一下。”
白沐真说着又觉奇怪:“ 说起来,我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云容?”
白亭山想了想,他的打算,早晚都要让妹妹知道,现在说也无妨,早些说,也好让妹妹早些做好思想准备,不至于临到头了,太过吃惊。
于是他便正色道:“沐真,我要与你说件正事。”
白沐真见他突然严肃起来,也挺直了腰杆,肃穆回道:“哥哥,你说,我听着了。”
“云容不是我的丫鬟了。”白亭山道。
白沐真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出口的话已然带了杀气:“乌明珠对她做了什么!?”
乌明珠的确想对她做些什么,但这不是白亭山想说的重点。
“不是,云容她赎身了,回家了,不是我的丫头了。”白亭山解释道。
白沐真捂住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哥哥,你这阵仗,真是要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她出事了!回家多好啊,她这次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你不给她赎身,我也会想法子给她赎身,让她回家的。只是哥哥,你竟然舍得?”
白亭山不想再铺垫,直接了当一口气说完道:
“沐真,我要娶她,我放她回去,为的是给她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我不要她做我的丫头,通房,姨娘,外室,红颜,这些都不是。
我要娶她做我的夫人,做我的正妻,把她八抬大轿抬进家门。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要先告诉你,但哪怕你不同意,我也要娶她。”
白沐真听完这一大串直剖心迹的话,眨巴眨巴眼:“好啊。”
白亭山以为自己没讲清楚,又重复道:“我说的是,我要娶她为妻!”
白沐真再次眨巴眨巴眼,疑惑道:
“好啊,那你该跟云容去说呀,你为何跟我说?哦,我知道了,所以,你是想让我做红娘,帮你传音信?”
白亭山预设了很多妹妹的反应,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我以为你会在意她的身份?”
毕竟是曾经的奴婢做自己的正经嫂嫂,白亭山担心,白沐真心中芥蒂,故而才铺垫了这许久。
白沐真见他如此问,未曾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他:“哥哥,你知道太后入宫前嫁过人吗?”
太后入宫前,不仅嫁过人,还生过一个孩子,嫁人前,还曾是一个歌妓。
当年先皇杀人夺妻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多少大臣上书跪谏,要求先皇诛杀妖女,跪一批先皇杀一批,再跪再杀,不仅杀跪谏之人,还杀他满门,直杀得血流成河,直到无人敢跪。
此事京城无人不知,但如今却无人敢传。
太后垂帘听政十六年,全天下的人,都要对着一个曾经的歌妓俯首称臣,顶礼膜拜,恭贺千秋。
而他居然还在这里纠结她曾经的身份。
“既然太后都能做太后,云容这样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何就做不得我的嫂嫂呢?”
白沐真的话让白亭山醍醐灌顶,宛若重生,直觉自己这段时节的纠结烦闷,当真是可笑。
白亭山朝自家妹妹行了个大礼,正色道:“多谢大师点化,是我自误了!我该当去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