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说得轻巧,但谁都知道,这过个几日,还不知道琥珀会被卖到什么鬼地方去呢,人海茫茫,这还如何能寻得回来。
当初琥珀进前院书房伺候,花嬷嬷便是不同意的。
花嬷嬷是家生的奴婢,作为四个陪嫁丫头之一跟着侯夫人嫁到这侯府来,到了年纪又被配给了府里的一个管事,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最小的女儿,是她难产三天三夜,拼着自己的性命生下来的,平日里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重。
这些年虽她并不是侯夫人面前最得力最有脸面的嬷嬷,又因和桂嬷嬷关系不睦,常被挤兑,但也算夫妻和睦,儿女孝顺,日子过得不错。
她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她认了,但她的女儿琥珀,却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舍得放她出来伺候人,与人做通房做妾。
且琥珀才十一岁大,连葵水都还未来,人事都还未知,懵懵懂懂的,如何能伺候得了大公子。
花嬷嬷也曾求过侯夫人,不要让琥珀进前院书房:
“求侯夫人开恩,琥珀才这丁点大,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只怕会坏了侯夫人的大事。”
可惜侯夫人听了桂嬷嬷那丧尽天良的老虔婆挑唆:
“侯夫人,就是要什么都不懂才好呢,这么多丫头都不中用,会不会是大公子爱的是别的不一样的,不若让琥珀这小丫头去试试,万一大公子好的就是这一口呢?”
于是为着这莫须有的可能,便将她那心尖尖上的小女儿,送了进去。
今日桂嬷嬷这老虔婆死了,要花嬷嬷说,当真是死有余辜,可惜这老妖婆,临死还要拉上她的宝贝女儿,当真是阴魂不散!
花嬷嬷见侯夫人见死不救,指望不上,前院她进不去,求不得侯爷,便又去寻乌大总管开恩。
听人说乌大总管带了人去角门了,便又跑到角门去寻琥珀,正赶上乌大总管将那好几十个丫头交给官牙子要带走。
琥珀年纪最小,在队伍中被官牙子推搡着往马车走,正惶惶不安,见了花嬷嬷,大哭道:“娘,娘!”
“琥珀!乖女儿,不要怕!娘来了!乌大总管,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卖我的女儿!我给你钱,我们家里,你看得上的,都拿走,只求你不要卖我的女儿!”
花嬷嬷疯了一般奔过去,强将琥珀从队伍中扯出来,抱住琥珀,又是哭又是求。
可是乌大总管既得了侯爷的命令,又怎会为一个嬷嬷的哭求而心软,叱道:
“你这什么话,难道我还图你几两破银子不成,侯爷既说要卖,我有几个脑袋敢违抗侯爷的命令。嬷嬷你快起来吧,别被侯爷看到了,连你们一家子都给卖了。”
又骂一旁干看着的侍卫道:“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扯开!”
一群侍卫如狼似虎,将花嬷嬷和琥珀硬生生扯开,连花嬷嬷的手指都给掰折了一根。
花嬷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琥珀从她怀中被抢走,好似从她心头剜下了一块肉一般,疼得她当场没背过气去。
侯府卖丫头这事儿,对花嬷嬷来说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儿,但对勇毅侯府来说,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白亭山能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今日送白沐真回侯府,进了前院书房,往日乌泱泱的,赶都赶不走的丫头们,突然一个人都不见,他觉得古怪,故而让青竹打探一番才知道。
只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姜云容提到的琥珀和琉璃,谁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了呢?
姜云容听了两人被卖掉的话,当场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昨日的她,还为自身安危时时提心吊胆,感慨这世间奴婢的命运,当真如那纸折的小船一般,飘到哪里,能飘多远,全由不得自己。
一个浪头打来,这纸折的小船就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她是幸而侥幸,能得白亭山救出,还有钱婆婆为她担心奔走,但琥珀和琉璃这两个好姑娘,却又有谁为她们奔走呢?
姜云容放下手中做胭脂用的材料,去牵闪电的缰绳,问道:“大公子,你可知,来侯府买人的官牙子要去何处寻?”
白亭山见她这架势,便知她要做什么,不答反问道:
“这都一天一夜了,你去了,人也未必还在,且云容,这世间处处都是可怜人,你今日救这个,明日救那个,哪里能救得过来呢?”
大公子说得没错,这世间处处是苦难,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能做那普渡众生的菩萨。
这世间之苦之难之巨,她人小力微,动它不得,但若这苦难已经到了她眼前,降到了她身边人的身上,她如何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琥珀和琉璃,对她而言,不是什么不相干的旁人,是她的朋友。
在她来这世界的这些时日里,琥珀还是她从这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对这个新的世界的第一个印象。
即便她其实不是什么正经主子,琥珀和琉璃依旧每日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从不敷衍,为她提水拿饭做衣裳。
众人以为她得宠时,有人上门挑衅,姜云容懒得理她,琉璃却忍不了,帮她出头,为她吵架,直把上门挑衅她的人,骂得哭回去才罢休。
众人以为她失宠时,有人说风凉话,琉璃怕她听到难过,便一盆凉水泼那人身上,把人赶跑才罢休。
而琥珀这小丫头呢,就跟琉璃的小尾巴似的,琉璃骂人,她也跟着吵吵,琉璃泼人水,她也拿个小盆再补一盆,琉璃给她做新衣裳,她也跟着做针线。
两人在侯府,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如今她们落难了,于情于理,都到了她该回馈她们情谊,出手相助的时候了。
“旁人我救不得,但她们俩儿,我确是一定要去救的。”
姜云容牵了闪电就要走,正巧赶上钱婆婆办完请泥瓦匠之事,还了牛车,背着包东西回来了。
“表姨婆,你上次去找的官牙子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