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容上了廉州城西城门的城墙,驻军副将正安排兵士从军械库将火炮运到敌台上。
共二十台火炮,康大人此次接了姜云容的令,准备出海找朱星扬,带了五条船和五台火炮。
剩下的十五台火炮,白亭山在其他城门各安排了三台,剩下的六台都排到了面海的西门。
白亭山已经到了,见了她来,禀道:
“殿下,来者是乔四海,按之前布防的,薛大人已去安排养珠人撤回城中,康大人已去前线迎敌。
按现在的风速,大约不到半个时辰,海寇将进入火炮的射程范围,而养珠人将全部撤回城中。”
姜云容取了望远镜看,远远的海面上,十条挂着乔字旗帜的船正往廉州港而来,的确是乔四海的船。
康大人去前线,白亭山守内城,那便是一个负责攻,一个负责守。
姜云容不懂打仗也不瞎指挥,专业的事最好也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便放权全由他们做主,只问道:
“白大人,此战,有几成把握?”
白亭山回道:
“殿下,康大人此次出海共备了五条船,船和人都只有乔四海一半,兵士也不及乔四海手下海寇凶残有经验,若是正常情形,必败无疑,不过……”
姜云容看向他,见他神色镇静,丝毫不乱,完全没有什么必败的样子,便问他:
“不过什么?”
白亭山看着那运上来,正在垛口上安装的火炮,回道:
“不过,只要乔四海没有殿下的火炮,便是再来五条船也是一个结果。
只要康大人能打中乔四海其中的一条船,海寇见这天火天雷落下,必然惊慌,自乱阵脚。
若是康大人大展神威,火炮打中乔四海三条船,这乔四海必定望风而逃,绝对不敢恋战。”
姜云容把望远镜拿给白亭山,然后道:
“我看不出乔四海的船上有没有火炮,静王世子,一直没有回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落在了乔四海的手上,乔四海便既有人质又有火炮在手。”
白亭山接了望远镜,观望一番,回道:
“的确,看不出来,若是乔四海也有火炮在手,康大人失了这一大优势,只怕很可能,拦不住乔四海,但必定会折损他诸多人手。
乔四海可能会逃,也可能会带着残部和火炮攻城。
廉州城高四丈,宽两丈,城外又有护城河,城上又有火炮攻击,我等居高临下,乔四海没有优势,攻不上来。
我若是乔四海,必定会放弃廉州城,才是明智的决定。即便乔四海失了智,发了疯,非要围困廉州,秋税刚收,廉州城不缺粮食,乔四海也耗不起。
殿下放心,白某必守住廉州城,绝不让殿下涉险。”
姜云容问了两样,火炮和人质,但白亭山从始至终,都没有提人质。
姜云容看向白亭山,白亭山也坦荡荡回望回去,这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
姜云容便明白,至始至终,白亭山便没有考虑过,万一朱星扬变成了人质,要怎么救的问题,以及万一乔四海拿朱星扬做人质,让他们开城门,要怎么办的问题。
他不提,不是因为他忘了,而是因为,对他而言,这不是一个需要做选择的选项。
那对她而言,这是不是一个需要做的选项呢?
姜云容回道:“好,本宫知道了,白大人,你放手去做吧。”
若是以前的她,会如此说吗?
姜云容觉得,在太后的书房学习的这些日子,她的心肠好像变硬了,离现代的姜云容也越来越远了。
为了一个人,放弃抵抗,放海寇进城,那便没有人能够活,包括那个被救的人。
没有人的命能比一座城池里的命更重要,哪怕这个人是朱星扬,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
白亭山见她如此吩咐,长舒了一口气,拱手行了一个大礼道:
“微臣,谢过殿下。”
康大人战船上的第一发炮弹发出的时候,薛康将最后一个养珠人撤回了城里,这些都是难得的技术人员,比那些还未长成的南珠贵重得多。
白亭山下令,关闭了城门。
如此,康大人只能死战,便是撤退也回不了城了,而这,也是安排防寇方案的时候,白亭山和康大人达成的一致。
姜云容和白亭山一人一个望远镜,在观战。
姜云容从望远镜里望去,见那溅起的汹涌的浪花,可惜道:
“可惜,没打中。”
白亭山回道:
“乔四海的船停了,但也没有回击。”
朱星扬带出去的火炮,是姜云容做的第一版,射程不到两里地。
而康大人现在船上的配备的,是第二版,道长们改了炮弹的配方,威力更大。
铁匠们改了炮管的配方,炮管更厚更大也能承受更高的热量,射程也更远,足能射到四里地远。
所以乔四海的船不回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乔四海确实没有火炮,还有一种是乔四海的火炮是初版的,射程还没到。
乔四海的船又动了起来,朝康大人的船飞速开来。
另外四条船上的火炮也相继做第一轮的发射,理论上离得越近,准头越准。
这次四弹齐发,终于有一条海盗船被打中了,一片火光和黑烟在海盗船上腾空而起,断臂残肢在天空中飞舞。
隔得太远,听不到海盗船上的惨叫声,一个个身上着火的海盗,好像演默剧的演员一般,扑通扑通往海里跳。
姜云容放下望远镜,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战争,直面打仗。
直面战争,用肉眼围观如此多人的死亡,她以为自己会害怕得哭,会觉得的恶心得想吐,但是没有,但是不是。
她捏了捏微微颤抖的拳头,在关切地看过来的白亭山眼中,看到了她此时的模样。
脸颊绯红,眼睛发亮,全身微微颤抖发热,心脏跳得厉害。
不对,不对,这分明就不是害怕。
这是,兴奋呀!
因为,这是不属于别人,独属于她,由她带到这个世界,她这几月,一直苦苦寻找的,不需要倚靠旁人,属于她的,力量呀!
姜云容审视着这个兴奋的而不是害怕的自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太后这几个月的教导把自己变成了这样,还是自己本性就是这样。
但毋庸置疑,这样的她,便是现在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