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卓意带着云珊走出日新诊所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
他和罗书新交流了一个半小时，罗书新忍了半个小时，把严肃重要的问题问完，最后足足笑了一个小时，边笑边给他科普他究竟失败在哪里。
陌卓意忍着暴躁脾气，被他取笑了整整一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特别想把茶杯摔到罗书新脸上。
云珊的声音柔柔软软，“我可以回学校啦？”
陌卓意打开车门，“还没吃晚饭呢，先带你去吃饭。”
云珊有些委屈，“你说等你下来我就可以回学校的。”她怕陌卓意会反悔，毕竟他有前科。
陌卓意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七点零三分。他冷静地指出，“我说八点之前送你回去，还有五十七分钟。”
云珊一回忆，还真是。她的表情由茫然转变成了失望。
陌卓意弯了弯嘴角，“不骗你，八点整准时送你回去，现在先吃饭好不好？”他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温柔，跟她商量，不要说出任何威胁意味的话。
云珊还在犹豫，他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忍下对暴雪娱乐的愤怒与不满，“你想留在暴雪娱乐，那就留吧。”
此时路灯尽数亮起，整条街道的霓虹点亮，万点光芒，都不及她眼里细碎的流光溢彩。
云珊水盈盈的眼眸诧异地望着他，陌卓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临近十一月，夜风微凉，云珊刘海被微风吹得轻轻拂动，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时，陌卓意感受到了内心无处宣泄的躁动，一下下如潮汐般冲击着心脏，让他微微眩晕。
“真的可以吗？你不逼我解约了？”云珊带着笑意的眼睛如此纯粹。
她不会骗人，也不会第一时间用恶意去揣度别人的用意，哪怕陌卓意在她心中的信誉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她也总是愿意先选择相信，发现问题再怀疑，这就是她最温暖美好的地方。
她对人温柔以待，而他仰仗着这一息仁慈得以偷生。
陌卓意的声音柔和，也带着笑意，“嗯，不骗你。如果暴雪娱乐欺负你……”他想说老子整垮它，然而这话戾气太重，他意识到不能说，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你就来卓娱。”
云珊连忙回道：“不会的，万姐很好。”万姿是暴雪娱乐安排带她的经纪人。
陌卓意别过头，他真的见不得她说别人好，在她眼里谁都好，就他不好。他怕再跟她聊几句，他又忍不住那可怕的独占欲。
罗书新之前郑重地提醒过他，“那样绝对不行，你就是装，也得装成个无害的模样。不然别说云珊了，老子这么一个爷们儿都会被你吓到好吗？”
罗书新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听陌卓意说那疯狂的爱意都听得毛骨悚然，这简直是疯狂的占有欲加上深入骨髓的爱欲，现在还好没有出事，是因为陌卓意觉得他还有和平得到她的可能，并没有采取极端手段。若是有一天他彻底失去了她……妈呀，罗书新想想都觉得头疼。
陌卓意知道症结所在，明白必须要收敛獠牙。
日新诊所随处的地段虽然不够繁华，然而一拐弯就是条小吃街，非常热闹。
云珊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轻松许多。她最怕的就是给暴雪娱乐带来麻烦，毕竟季导帮她引荐是出于好心，如果因为她害了暴雪娱乐，那她一辈子都会心存愧疚不安的。
小吃街特别热闹，恰好是饭点，街上熙熙攘攘，店铺里亮起温暖的灯光。
陌卓意的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嫌弃，然而想到罗书新的话，转头他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想吃什么？”
云珊眨了眨眼，整个人软萌软萌的，“都可以。”这大概是大部分人最常用的回答了。
陌卓意虽然没有一直盯着她，可是他的余光始终观察她在看什么。走了没多远，他发现云珊已经回头两次了。
那家店简直要被陌卓意嫌弃到天际！他心想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带她去吃西餐吧，然而她又回头看第二眼，他就做了决定。
“走吧。”陌卓意带她往回走，光顾了那家麻辣小龙虾的店。
店主看到有人冷着脸进来，还以为是砸场子的。直到陌卓意身后漂亮的小姑娘探出头，店主才松了口气。
云珊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说道：“陌卓意……算了吧，我们换一家好不好？”
她知道陌卓意不吃辣，她其实也吃不得太辣，只是馋那口麻辣的味道。
苏姨曾经悄悄告诉过她，陌卓意少年时，家里没人管。那几年他打游戏打球打架，鲜少回家，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后来得了胃病，吃不得太辣的东西。接管陌氏以后工作忙，常常日夜颠倒，胃病就更严重了。所以顾及他的身体，别墅的食物大多做得清淡。
云珊知道以后，也跟着吃得清淡了。那时她好像还没有那么恨他，也不比后来那样态度冷硬。她心善，知道心疼人，在别墅的时候，还上网仔细查了如何养胃。那时苏姨笑吟吟地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眉眼都是暖意。
这些事情回忆起来，竟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她险些忘了，自己曾经也想过好好报答他、好好照顾他。
陌卓意没有回应，直接走进店里，在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
这种地方他倒是不嫌弃，他只是嫌弃这样的氛围，他念书时也不喜欢去人声嘈杂的地方。
云珊忐忑地坐到对面，柔声问道：“你能吃辣吗？”她不能直接说他不可以吃辣，她也不清楚陌卓意为何执意要来这家店，她虽然有点想吃，但是他呢？难道也想吃吗？
陌卓意一笑，淡定从容，“能啊。”她喜欢的东西，纵然不适合他，他也要陪着一起啊。
云珊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家店生意不错，老板的动作也麻利。陌卓意让她点单，云珊点了微辣，又要了两瓶矿泉水，很快就上来了。
陌卓意看着那红通通的小龙虾，想把桌子掀了，去你妈的微辣。然而他面上波澜不惊，戴上一次性手套给云珊剥小龙虾。
云珊也惊呆了，这……这里的标准是不是和他们学校不太一样啊？但是貌似很好吃的样子。
“看起来很辣，我们还是不吃了吧？”云珊轻声说道。
“吃啊，上都上了。”
云珊惯于把情绪写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上天给了她最干净的眼睛，她报以最真诚的感情。
坐在对面的陌卓意，眸色墨黑深沉，一言不发，把她的那份小龙虾剥完，自己也吃了一些。
云珊看他脸色正常，忍不住怀疑眼前的男人和前世那个吃不得辣的陌卓意，是不是同一个人……他这辈子又能吃辣了？
“辣不辣呀？陌卓意，你要喝水吗？”云珊不知道他的胃病严重到什么程度，看他似乎没有任何不妥的坦然模样，她不由舒了口气。
“不用。”陌卓意神情柔和下来，“别喝水了，你喝牛奶好不好？”
云珊犹豫了一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我要喝牛奶呀？”
陌卓意眼中染上笑意，“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还小，喝牛奶对身体好。”其实他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好乖，这么乖的人，跟牛奶很配啊。
云珊小声反驳，“我已经二十了。”
嗯，可以结婚了。陌卓意忍住笑，面色不改跟她吃完了这顿饭。
他们吃完已经七点半多了，天空被渲染成墨蓝色。陌卓意开车送她回学校，还是停在人烟稀少的西门。
陌卓意把口罩还给她，云珊戴上，一双美丽的眼睛更加动人心魄。
他仿佛只是偷来了今天这段时光，最后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校园。
陌卓意把车停在暗处，他这车太过招摇，这个时间送她回来，要是被人看到，她必然会被流言蜚语所扰。
他凝望着昏黄的路灯下那窈窕纤细的身影，她一次也没回过头，他突然觉得心中无比酸涩。
万千灯火里，他到底没忍住，出声叫住她，“云珊。”
“嗯？怎么呢？”少女闻声回过头。
“你想不想知道，书新是怎么说的？”
云珊心间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惶恐，陌卓意对她的感情……那种感情，真的不正常吗？她一直没敢问，然而此时他主动说了，她有几分紧张地等待答案，“怎么说的？”
陌卓意笑道：“我没病，真没有。”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也不要这样对我。我如果没病，你可不可以试着不那么排斥我，别再说死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狠话。
云珊轻轻哦了一声，一时间理不清是什么感觉，“那挺好的，我回去了。”
陌卓意目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颤抖着手捂住痉挛的胃，那里疼得像是在凌迟。他却还能笑得出来，啧，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罗书新说的是，“我觉得可能不太正常，不过也不好说，毕竟没有先例。如果这真是心理疾病，让你放弃她，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的，他知道。如果爱她是一种病，是一种罪孽，他宁愿药石无医，一辈子这样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