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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前班的试卷简单,老师批阅得很快,一天之后就出了成绩。

对于孩子们入学之后的第一次考试,家长们都抱有很大的期待。

周老师一个个念着名字,让孩子们上讲台领自己试卷。周菱没有念分数,也没有排名次,对她来说,教书育人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何况学前班只是个幼儿园与小学之间的过渡时期。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其中两个小朋友的成绩——景琳和屠墨初。

陈美希先拿到试卷,上面一个红彤彤的90,她忍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弯了嘴角,念及“小玉女”的形象,她努力把笑容压了下去,只是眼里的喜悦遮都遮不住。

屠墨初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试卷,就放进了书包里。

景琳看到试卷上喜气的数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陈美希心想,估计考个七八十分她的同桌就该笑了。她遮住自己的分数,问道:“琳琳,你考了多少分?”

景琳把试卷摊开给陈美希看,一个红色墨水打出的99!景琳画图题画得不直,扣了一分,本来该是一百分的。

陈美希看着那个鲜红的99,如遭晴天霹雳,仿佛在大冬天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把她的喜悦冲得干干净净。完了!如果让林芬知道的话……

期末考试之后就要放寒假,准备过年了。

屠奕谦来接屠墨初,他们像是往常一样骑着摩托车从校门口开过。

屠墨初回头,那个小红球站在第一排,开心地朝他挥手。她心无芥蒂,乖得要命。

屠墨初握紧摩托车前面冰凉的金属杠,“爸爸,带上景琳吧。”

屠奕谦问道:“她妈妈来接她怎么办?”

“路上遇到可以说一声,或者跟老师说一下。”

屠奕谦疑惑地看了眼儿子,屠墨初断腿以后变得格外沉默寡言,鲜少说这么多话。对于屠墨初的提议他是赞同的,一个四岁的女娃娃,每天上学放学要走那么远的路,他不是她的父亲都有点心疼。

屠奕谦把摩托车拐了个弯,问小景琳,“叔叔载你回去好不好?”

景琳很想坐摩托车,她记忆里三年级时景振昊才买了辆摩托车,坐在上面像是乘着风,五分钟就到家了。

然而景琳小时候有些怕生,她怯怯看了看屠墨初,屠墨初低头回望,眼里平静没有排斥。她害羞地点点头,小奶音软绵绵的,“谢谢屠叔叔。”

“周菱,那我顺路把景琳也带回去了,她妈妈如果过来接,麻烦你告诉一声。”

周菱当然放心老同学,笑着点点头。

屠奕谦让周菱帮忙把小景琳抱上后座,又用皮绳绑了一圈,将小景琳固定好,以免孩子力气小掉下去。

在门口排队等家长的孩子们看着,有些羡慕景琳。陈美希不由撅起嘴来,她爸爸有辆很大的自行车,每天载着她上学回家,可是她还没有坐过摩托车呢。陈美希有些委屈,大家都住在一个小区,屠墨初的爸爸为什么只带景琳不带她呢?

自从换了座位,屠墨初第一次离景琳这么近,仿佛空气里都飘荡着她身上的奶香。

屠奕谦发动摩托车,嗓音柔和地问道:“景琳考了多少分啊?”

屠墨初也凝神去听。

景琳的声音像是清脆的风铃,“九十九分。”

屠奕谦知道她年纪小,大概是班上最小的孩子了,本来问成绩只想逗逗她,没料到这么小的娃娃能考这么好。他真心夸赞道:“景琳真厉害,好聪明啊。”

景琳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叔叔。”

屠墨初坐在前面,冬天的寒风吹过男孩的短发。他全程没有说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温暖的笑意。

陈美希坐在陈峻的自行车上,她小脸发白,非常害怕回家。要是妈妈问起成绩来怎么办?

考试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会考不过景琳,可是试卷已经发下,一切成了事实,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的横杠上,有些想哭。

陈美希哪怕小,家长的情绪还是能感觉到的。林芬最在意的是两件事,一是陈美希和玉女米纯相似的清丽长相,二就是比赢林芳菲。

第二件事林芬遥遥领先了二十多年,林芳菲什么都比不上她,如今她也想不到竟在女儿的成绩上败北了。

陈美希忍住泪意,她觉得又害怕又丢人,所以一定不能让妈妈知道。景琳那么笨,为什么自己没有考过她?下次一定就可以考过景琳的,这次只是失误而已。

陈美希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跟着陈峻回了家。

林芬早早就在等待,立刻迎上来,“美希,怎么样啊?快把试卷给妈妈看看。”

陈美希不得不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林芬一看九十分,眉开眼笑,“我家美希就是厉害!”她在陈美希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林芬接着问道:“景琳那丫头呢?考了多少分?”林芬和女儿一个想法,陈美希这么优秀,不可能比景琳那蠢丫头考得差。

陈美希脸上没了血色,她小手紧紧攥着,低头说道:“六十分。”撒谎让她感到忐忑不安。

林芬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她就说嘛,林芳菲的女儿能有多厉害。她又亲了亲陈美希,“真是妈妈的好闺女!”

鞭炮声中,新年来临。

N市的冬天每年都会下雪,一片银装素裹,这是孩子们最愉快的时刻。

杨军年前挨了顿打,他爸爸脾气暴躁,看到他的试卷摁住就揍了一顿。

杨军考了50分,学前一班倒数第一名。小胖子杀猪一样的哀嚎整个小区几乎都能听见。

林芳菲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好笑,“这孩子的大嗓门穿透力也太强了。”

新年成了杨军小朋友的免死金牌,他被扣了压岁钱,但是好歹不用再挨暴脾气爹的揍了。

杨军带着小区的一群小伙伴玩,身后浩浩荡荡跟了六七个男孩子。其中还有两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只是没有他身体结实。

李茂提议道:“我们去找美希玩吧。”

杨军想了想,“捉鸟放炮,不和女孩子玩。”然而再一想陈美希的漂亮模样,又同意了,“好吧,我们去找她。”

老式小区邻里关系密切,跟大院差不多,所有的男孩子都在一起玩耍,除了屠墨初。

他们找人特别容易,站在楼下放开嗓门喊就行,“陈美希——”孩子们的声音在楼下此起彼伏,喊完了陈美希,杨军又想起自己吃过景琳的苹果,于是又带着大家继续喊:“景琳——”

屠墨初在和妈妈方兰芝包饺子,方兰芝起初只当让他有点东西玩,毕竟学前班那点寒假作业屠墨初没两天就写完了,别的孩子又不会主动带上一个累赘玩,方兰芝心酸,只能自己抽时间多陪陪儿子。

屠墨初苍白的手指捏着饺子的褶皱,似模似样。他向来如此,无论学什么都特别快。

方兰芝心中更加难受,屠墨初带着试卷回来的那天晚上,她躲在被子里闷声哭了大半夜。屠墨初是学前一班唯一的一百分,她的儿子这么聪明优秀,却被剥夺了双腿,这辈子都毁了。

屠墨初原本在认真包饺子,听见楼下不断喊着“景琳”,手上的饺子皮捏破了一点。他漆黑的眼眸神色淡淡,又把那个缺口捏好。

方兰芝一直在观察着自己的儿子,一下就发现了。

小朋友们不会主动找屠墨初玩,毕竟孩子们推不动,也不会愿意帮忙推着沉重的轮椅带上屠墨初玩。

方兰芝怕儿子难过,“不包饺子了,妈妈带你去外面玩吧?”

屠墨初嘴唇动了动,他本想拒绝,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五岁这年,他对世界还抱有期待与向往,他也想出去看雪。

方兰芝帮屠墨初洗了手,推着他出门。

小区附近有一家茶馆,还经营着棋牌室的生意,会有不少人在这里打麻将。

方兰芝只是想推着屠墨初去瞧瞧热闹,孩子们也会在周围玩。

高大的树木上落满了雪,树下的孩子们一片欢声笑语。

茶馆内有人招呼道:“方医生过来玩啊?”轻飘飘的目光带过屠墨初,也会怜惜地喊上一声“墨初”。

“是啊,你们玩,我就出来逛逛。”

屠墨初的目光越过大树,落在捂着眼睛的小姑娘身上。

景琳穿着一件喜庆的红棉袄,两只小手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杨军带着陈美希和一众小伙伴藏了起来。

小女孩清亮的喊着,“三、二、一……我来找你们了!”

景琳笑着放开手,第一眼却是撞上了坐着轮椅男孩的眼睛。屠墨初率先移开了目光。

景琳眼睛亮了亮,她还看不懂本子上的小秘密,可那并不妨碍她对屠墨初的亲近。她想和他说说话,但是一整个学期,屠墨初都不理她,况且她现在还在和小朋友们做游戏,她只好迈着小短腿先去找杨军他们。

杨军带着所有人钻进了茶馆旁的仓库,那里堆满了尼龙口袋。孩子们往后面一蹲,景琳找到天荒地老都找不到。

景琳在周围找了一圈,累得气喘吁吁,草丛树后都被她找过了,半个人影都没有。她从小脾气好,也不着急。

屠墨初冷漠看着。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雪花扑簌簌落了女孩一脸。冰凉的雪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化掉,在她的脸颊上留下点点水迹。她狼狈地躲开,眼中水光盈盈,好像被欺负哭了似的。

屠墨初手指扣紧轮椅,等了许久,等到景琳路过他身边还要继续找的时候,低声说道:“仓库里。”他的声音很轻,因为太久不说话,带着沙哑。

景琳呆呆地回头看他,屠墨初冷着脸,似乎什么也不曾说过。

她转身向仓库跑去,小手拨开尼龙口袋,果然蹲了一排孩子。

杨军对上小景琳带笑的脸,瞬间懵了,然后爆发出一阵怒吼,“景琳,你肯定偷看了!”

“我没有偷看。”

“我才不信,你耍赖!”

小胖子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不管不顾地发火。还是李茂看了眼无措的小景琳,出声道:“你先看见的谁?”

屠墨初的目光透过打开的仓库门望过去。

景琳看了一眼委屈又愤怒的小胖墩儿,好似都要哭了,于是她软糯糯说道:“我谁都没有看见。”她心想,她是有三年级记忆的小姐姐,不能欺负小朋友。她又捂住自己眼睛,“你们躲吧。”

杨军松了口气,一溜烟跑了,陈美希急忙跟上,孩子们也纷纷散开躲藏。

屠墨初嘴唇紧抿,心里气闷,是他多事了,他们本来就没带他玩,他也不该说那句话。

景琳数完数,放开手,去找藏好的小朋友。

屠墨初冷冷看景琳一眼,拉住方兰芝的衣袖,“妈妈,回家吧。”

景琳眼睛眨了眨,发现方阿姨推着屠墨初离开了。怎么走了呀?她还没有向他说声谢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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