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墨初到底怕她难过怕她哭,哄着她,“好,琳琳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低声问:“昨晚后悔吗?”
若是她现在后悔了,他就去向林姨请罪,不管什么惩罚他都坦然接受,也会逼迫自己忘了这件事。
景琳狠狠盯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还是觉得那个吻好委屈,声音却软软糯糯,“不后悔。”
屠墨初忍不住笑了,那笑容分外真实,褪下浮夸的冰冷的面具,眼里带着无限温柔。
“不后悔的话,那就答应我两个条件,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景琳第一次见他这样笑,眨了眨眼,“你先说。”
“第一,你要是觉得好奇,想要谈恋爱,我可以当你男朋友,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第二,我们不要有亲密的肢体接触。除了这两个条件以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景琳瞬间懵了,这是什么见鬼的条件啊?她涨红了脸,气愤地瞪着他。不谈了,谁要和你谈恋爱,六中还不许早恋呢!“不答应,我回家了!”
屠墨初看着少女怒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依然生气,但是好在不那么难过了,她踩着树影,在初夏的阳光下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屠墨初只是静静看着她,满心爱怜,温柔满溢,却又无可奈何。他不能去追,这是他靠近她必须戴上的禁锢。
不要让旁人知道,就算有一天大家知道他是个残废,她至少还是令人惊艳的校花,不会被人诟病。不要有肢体接触,这样她未来遇见更好的人,才不会想起残缺的自己,也不会太过后悔。
这不仅是他给自己的枷锁,也是她随时可以后悔的铠甲。等她不再懵懂,爱上其他人了,至少有轻松反悔和转身离开的权利。
五月十五日这天,屠奕谦很早下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孟嘉莉不解,“屠叔叔怎么了?喊他吃饭都没应。”
谭梦娴想起前几天屠奕谦把这些年得的奖章锦旗锁进保险柜里,又想到屠奕谦提前嘱咐她今天晚饭做得丰盛些,她的脸色沉了沉,“今天是屠墨初的十八岁生日。”
孟嘉莉睁大眼睛。
谭梦娴惴惴不安,她到底是二婚妻子,孟嘉莉也不是屠奕谦的亲闺女。屠奕谦作为刑警队长,有时出任务也会有危险。母女俩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靠着屠奕谦。
谭梦娴没有工作,文化水平不高,性格也不踏实,只有一点可取,擅长讨好人。她最怕的就是屠奕谦暗暗把遗嘱立好,将所有财产留给屠墨初。这个男人倒不会那么绝,让她们母女流落街头,但是恐怕也就只有一套房子和零星好处。
屠奕谦和方兰芝奋斗了很多年,有些家底,谭梦娴窥其皮毛,都能看出屠家家境不错。
谭梦娴和孟嘉莉哪怕再讨屠奕谦欢心,也是两个外人,屠墨初才是他的亲生儿子。父母一般都操心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如果屠奕谦也意识到这点,加上这么多年的愧疚,很可能让屠墨初继承大部分财产。
谭梦娴一想,没了平时的镇定。母女俩暗地里一说这事,孟嘉莉更慌,她还记得屠墨初险些掐死自己的狠厉,要是钱全给了屠墨初,他一定不会管她们母女。
孟嘉莉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妈,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再给屠叔叔生个弟弟吧。”
一个健全的孩子,一个屠奕谦的亲生骨肉,才是母女二人的倚仗。
谭梦娴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想,这是想生就能生的吗?”
她今年都快四十了,怀孕也是高龄产妇,更何况屠奕谦很注意避孕。不知道是不是屠墨初的残疾给他留下了太大阴影,这两年来屠奕谦从来没有提过再要一个孩子。
谭梦娴挥了挥手,“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惹我心烦。你要是懂事就给我争点气,好好读书,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些。”
孟嘉莉撇了撇嘴。
下午屠奕谦从书房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好,抹了把脸,没有说话,进了洗手间。
谭梦娴悄悄拿起他的手机,上面有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显示通话时间二十多分钟。
她心头一跳,猜到这个电话多半是屠奕谦的前妻方兰芝打来的。毕竟是屠墨初的亲生父母,肯定记得孩子的生日。谭梦娴怕屠奕谦愧疚心作祟,把财产留给屠墨初,她咬牙做了决定,一定要给屠奕谦生个孩子。
谭梦娴猜得没错,电话确实是方兰芝打来的。
方兰芝这些年过得不错,也没打算再要孩子,她如今的丈夫对她很好。然而在十五号这天,她还是想起了自己儿子。
方兰芝曾经告诉屠墨初她去出差,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她失眠了一夜,在丈夫的安慰下,第二天鼓起勇气给屠奕谦打了个电话,想跟屠墨初说说话。她心里愧疚、害怕,却唯独没想到,屠墨初早就不住在家里了。她情绪不好,当场就和屠奕谦吵了起来。
最后屠奕谦承诺,他的所有财产全部由屠墨初来继承。
堇色,华志鹏他们在给屠墨初庆生。
大家都知道屠墨初自从圣诞那晚就不再抽烟了,于是各自抽各自的。纪恒伟抱着本书,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
华志鹏怕不够热闹,找了许多人过来,其中还有高一的学妹,屠墨初一看就皱起眉头。
华志鹏说:“墨哥,生日嘛,人多才热闹,反正也就打打牌玩玩游戏。”
华志鹏确实没别的意思,然而有个别学妹可不这样想。几个男生中,长得最帅的就是屠墨初了,身材高大,容貌冷峻,不说话时特别酷。
大家都知道华志鹏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江达好像心有所属,纪恒伟就别说了,有钱是有钱,但是学习就是他永远不会背叛的“女朋友”。
只有屠墨初,虽然没人知道他的家底,但他开的豪车是大家都见过的,何况之前只听过他跟乔慧有点关系,后来乔慧也退出了他们的圈子。
屠墨初是单身。今晚他十八岁,跨过成年的分界线,女孩子们悄悄看他,春心浮动。
屠墨初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屠奕谦打来的。屠奕谦之前向他班主任要的电话号码。
屠奕谦有些尴尬,“今天你过生日,回来吃饭吧,我让你谭姨给你做好了。”
屠墨初嗤笑一声,“屠警官,还是你们一家人吃吧。”难为你还记得,你有个成年了的儿子。他未成年时尚且不需要你照顾,成年以后更不需要。
屠墨初挂了电话,顺带把这个号码拉黑。
见他脸色不好,大部分人不敢招惹。也有人大着胆子过去,笑着逢迎,“墨哥,我敬你一杯啊,生日快乐。”
屠墨初冷冷地说:“以后不喝酒。”
华志鹏一脸难以置信,“墨哥你说真的啊,不抽烟不喝酒,你要修仙?”
屠墨初想到什么,冷硬的神色出现了些许柔和,他点点头,“所以你们玩,我十点之前回家。”
大家愣愣地哦了一声。
等到九点五十,屠墨初真的起身准备离开,众人脸上都是一言难尽。
江达送他下楼,随意问道:“墨哥,你有女朋友了啊?”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这样猜测。
N市的夜景很漂亮,没有奢华的璀璨灯光,而是一种静谧的美丽。
屠墨初抿了下嘴唇,“没有。”
他哪怕说着没有,可是江达依然可以发现,他眼里多了几分温柔。
屠墨初开车走了,他的那辆豪车很扎眼。等车子没影了,江达反应慢半拍地想,没有女朋友,那你是为谁在改变生活方式?自我约束吗?
屠墨初那辆车五百来万。小公寓买在别人名下,可以随时转卖。他银行卡里还有一笔很大的数字。
五月末,屠墨初把车改装回去卖了。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是一笔巨款。然而他觉得不够,他眉头紧锁看着另一张银行卡余额里那一串零,这里面钱再多,却不能动。
屠墨初每天晚上工作三小时,从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两点,已经持续一年多了。
他打开电脑,目光在最新编写的程序上停留了几秒,点了删除。这是窃取密码的软件,半成品,等它写完了,那么可以结合黑客技术在任意金融机构窃取资金。还有破解安保的程序,他半年来的成果,也被彻底删除。
最后一栏,是那笔巨大数额金钱的主要来源之一。屠墨初垂眸,不愿去想“它”究竟用来做什么,点了永久删除。
六月,屠墨初收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Lucifer,八月是你的期限。最近没有任何消息,做到什么程度了?”
屠墨初沉默片刻,回道:“我不做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男人情绪极为激动,“你开什么玩笑?半年了,你就给我们这样的回答!”他们如果能够找得到替代这个天才少年写程序的人,会把他奉若神明供着吗?并且按照他的要求,让他在高中过正常的生活。
“就这样。”屠墨初平静地挂断电话,他看着一屋子编程相关的书籍,把门锁好。
那笔不干净的钱,如果有必要,他会上交给国家。他并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从今以后要变得善良。他依旧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让他完整出生又剥夺了他的双腿和一切的世界。他只是觉得,既然吻了她,自己总得干净些。
他不知道能陪她几年,但他想和她一起上大学,想看着她长大。马上就要高三了,不知道她想去哪所大学,会去向往祖国的哪个地方,是更想去看北方的雪,还是南方的水?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小姑娘不答应和他在一起,还在生气呐。
景琳确实在生气,气到冬天的围巾手套,夏天了还没能还给他。
今年暑假会补课。快升入高三了,教室里已经热热闹闹拉起了写着各种口号的横幅。高考的步伐渐近,大家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紧迫感。
不过对于高二学生来说,比还有一年才会到来的高考更新奇的是,即将举办的奥运会。
八月八日,全世界的运动员都会聚集在祖国,参加体育盛典。这是祖国繁荣强大的象征,也意味着这是一个和平稳定的时代。
连周丽娜这种只爱看小说的宅女都说:“暑假好想去A市看奥运比赛啊,看一场就死而无憾了。琳琳,你想去吗?”
“想啊。”景琳十分坦诚,“肯定非常精彩,不过应该只能在电视上看了。”
现场看奥运会是要买票的,而且花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票价好贵,A市的物价也高,远非他们这些小市民可以承受的。所以憧憬一下罢了,谁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七月放假前,景琳看到红榜上压了自己二十多名的屠墨初,他稳居第一。这次没有人说他作弊了,只有深深的赞叹。
她鼓起脸颊,心想她要好好学习,超过这个讨厌的大混蛋。然而现实是,她连全市十多名的美希都超不过。她有些泄气。
放假那天,林芳菲依然要去接上学前班的景琥,景琳自己回家。夏天的阳光炙热,她看见了树下等待的少年。将近两个月的委屈让她想狠狠揍他一顿,然而他轻声喊琳琳,她还是过去了。
“给你。”
两个月不见,屠墨初看上去似乎成熟了许多。他把一沓东西放在她手里,景琳低头看,是奥运会的门票,硬纸质地,精致漂亮。
景琳愣愣地看了看四张门票,又迷茫地看向他。
屠墨初笑了,“去玩吧。”
景琳低声说:“有四张。”
“嗯,你可以和林姨、景叔,还有景琥一起去。”
“那你呢?”景琳眼睛里水汪汪的,又要哭了的模样。
屠墨初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看到世界的精彩,看到健全人的拼搏,看到生命的力量,再决定要不要回到他的身边。
最美的八月,有你的十七岁,也有我无悔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