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有明一朝,欧洲的流向大明白银多达四亿多两,这些强大的资本,直接催生了一个新的阶级,那就是资产阶级。
要知道地主与资产阶级不同,“士”指的是通过科举获得功名而有入仕可能的进士、举人等群体,“绅”则指的是正在做官或已离任的官僚群体。朝廷只能通过笼络士绅才可以调动社会基层的资源,而另一方面,士绅的特权和地位也需要皇权的庇护,只有拥有皇权的支持,士绅才可以“合法”的对民众进行支配和掠夺。
因此,士绅阶层的存在,对于稳定王朝基层社会秩序起了很大的作用。对于朝廷和国家而言,士绅利用自己的声望和地位可以代表民众,而对于民众而言,士绅又扮演着“官之在民者”的角色。
可是资本家却不同,本质是追求利润,无所不用其极。士绅的主要资源是土地,其实也是小农经济,他们不希望天下大乱,因为一旦天下大乱,他们的财富,也就是土地,就会廉价,贬值。
可是,在明代中后期,战乱一直没有停止,从奢安之乱,再到建奴造反,大明跌落深渊,这其中,士绅阶层功不可没。
资本家没有权力,即使通过行贿、送礼交朋友的方式,影响的只是地方官员,然而,直到东林书院建立。
虽然说,谁都把东林书院的修建,算在了顾宪成的头上,可是顾宪成可是他却最高官至吏部文选司郎中。五品官员而已,按照他的俸禄,即使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修建不起来东林书院。
要知道,东林书院书院内石坊高耸,屋宇鳞比,绿荫碧水,草茵花香,基本呈现明清鼎盛时期格局风貌,有东林精舍、丽泽堂、依庸堂、燕居庙、道南祠……等等。
这里是江南,而且是经济高度发达的江南,物价非常高,建造这么一座庞大的园林,岂不是一个顾宪成能够承担得起的?
也可以说,东林党本身就有江南资本家的影子,而东林党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要说明朝的资本家到底有多有钱,那就举两个例子,晋商曹三喜,短短二十多年,从磨豆腐出身,到店铺三百八十余家,雇员六万余人,家产千万两银子。
这可是崇祯朝时期两年的国库收入,就算皇太极在崇祯二年,率领五六万大军破关而入纵横京畿,抢了七个月,那也需要抢两次才能有曹三喜的家产多。
当然,晋商里面曹三喜还排不上号,最牛逼的人物是范永斗。
刘明遇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看不到的层面,明朝末年,资本的崛起,是资本在后面兴风作浪。
资本有着极强的隐秘性,比如世界上兴风作浪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其实,刘明遇虽然是小地主出身,可是现在他已经是一个资本家了,跟着他工作的人,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当然也包括了刘家军的士兵。
刘明遇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成就了地主阶级几代人也无法制造的财富,且不说刘明遇开垦的七十多万亩田产,几百家工厂,就一座凉甲台钢厂,一年的产值就多达三百多万两银子,盐湖镇只不过有五座规模不大的盐场,依旧可以生产上百万两银子的产值。
除了盐铁、刘明遇还有大量的木器工厂、纺织厂,仅仅纺织厂的女工,就多达三万余人,当年纺织产业不算是垄断产业,利润较低,可怎么低也有七八十万两银子的产出。
再加上不值钱的煤矿、石灰矿、窑场、瓷器窑,刘明遇名下的产值不下于千万两银子,这就是为什么刘明遇可以不惜重金堆起一支钢铁雄狮。
另外就是资本家的隐秘性,明明刘明遇用资本控制着宽河城的一切,从普通百姓、工匠再到刘家军士兵,可是,没有人认为刘明遇在剥削,反而认为他是一个天下最好的大善人。
毕竟,刘明遇给工人们盖了房子,分配了家里的床、桌等家俱,给他们粮食吃,给他们工钱。可是,谁能想到的是,凉甲台钢厂,六千多名钢铁工人,八千余名采矿工人,他们用双手每年可以创造出三百多万两银子的产值。
而刘明遇付出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哪怕是给工人建造的工人新村,盖房子的是工人,木财是从原始森林里直接砍的,基础成本少得可怜。在市场价值几十上百两银子的房子,刘明遇投降的成本不足十分之一。
至于让工人吃上三顿饱饭,给他们四件工作服,加上鞋子,刘明遇已经是万家生佛的好人了,其实他才是这个时空里最脏脏的那一部分人。
名义上刘明遇给所有的工人发了工资,可是工资却一直存在的刘明遇的银行里,他在铸造银币和铜币的时候,就已经赚了三成的利润。
左手倒右手,偏偏那些百姓还把他当成最好的好人。
这就是资本。
就像后世,不站在那个位置上,永远了解不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脏脏的资本家,卑鄙的剥削阶级……
其实刘明遇现在复制东林党的模式,他在宽河城建立了宽河书院,培养他麾下的工人、军人子弟免费上学,将来这些人学成以后,肯定誓死效忠刘明遇,刘明遇也可以通过这些宽河学子,影响到各行各业,方方面面。
茅元仪的脸上布满痛苦的神色,他实在难以接受刘明遇的观点,按照刘明遇的观点,大明这个国家可以说死定了。他对大明有着深厚的感情,也不想看着大明慢慢死去。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茅元仪细细回想一下自己读过的史书,他把各个朝代的户口增长和税收增减按照建国、强盛、灭亡的不同时间段一一列出来,再细细比照,越比照就越是惊骇,手不停的发抖,都写不下去了。最后,茅元仪连声音都在颤抖::“真是一道魔咒啊!”
刘明遇淡淡一笑道:“怎么样,你还在期待盛世吗?盛世就这么简单,把八成的人口弄死,留下两成繁衍生息,过上三四代人,就又是一个盛世了!”
茅元仪的声音有些失真:“不,这道魔咒是可以打破的!侯爷你也说了,帝国不管是盛世还是末世,问题根子都在土地身上!”
“没错,根本就是土地!”
刘明遇叹了口气道:“但是,这是无解的难题!”
“不,不!”
茅元仪摇摇头道:“侯爷,您在宽河用了七十余万亩地,养活了三十五万人,其中还有三万余名精锐的士兵,这是其他人无法做到的,别说区区一县之地,就算是一府之地,也没有办法养活如此多的人口……”
说到这里,茅元仪豁然开朗:“侯爷,如果我们能够提高农作物的亩产量,寻找或培育新型农作物,用更少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如果我们能够让那些富人也和穷人一样纳税,甚至让富人承担更多的赋税;或者……”
茅元仪望着刘明遇的眼睛,一脸坚定,他咬咬牙:“如果能一直开疆辟土,让土地随着人口的增长而增长,保证耕者有其田,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有肉吃,那么,这道魔咒就失效了,那该死的末世就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一时间,刘明遇的目光里竟有了一丝丝欣慰。
其实茅元仪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绝对不是。
想当年,商鞅其实也看到了秦国存在的问题,晁错、袁颖也看到了,王安石看到了,张居正也看到了。
能看到,不代表能够做到。
就比如常凯申,他其实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国府也不是没有聪明人,比如说当时国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主席张静江,他通过直观的税收,了解到了国府最可怕的问题,当时国府的税收主要来自三块,关税总额是两万万九千万大洋,相当于全年税赋的百分之五十二点七,盐税总额是一万万三千一百万,相当于全年税赋总额的百分之二十四,统税总额是一万万零九百七十五万,相当于全年税赋的百分之二十。
这三块税收占到了全年政府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九十六点五……至于农税,其实是没有的,国府税收里面几乎没有农税,可为什么农民的负担那么重?
这个问题与现在的大明非常像,大明每年的税收是五万五十万两银子,辽饷是七百多万两银子,按照每亩地征收最高额,既每亩地征收一分两厘银子,相当于铜钱十二枚。按照明朝的物价,这十二枚铜钱大约可以购买一斤红枣,两斤莲藕,韭菜四斤,芥菜三斤,黄瓜十二根。
虽然对百姓的生活有影响,但是也不至于民不聊生,可关键是负责收税的是士绅,他们把损失转嫁到农民身上,然后成倍加收,以损失政府公信力为代价,一步步把朝廷推向深渊。
茅元仪在不知不觉中,把刘明遇当成了主心骨,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主公。
连带着,茅元仪率领的孙承宗三千亲卫骑兵,也不知不觉中姓了刘。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润物细无声。
“侯爷,贵军的粮食是否充足?”
“自然充足,怎么了?”
茅元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侯爷,我军食尽力穷,困顿不堪,如果贵军补给充足的话,能否卖我们几十石军粮?”
大概是觉得几十石太多了,茅元仪马上更正道:“如果几十石太多了,让侯爷为难的话,赊我们一顿饭吃也行。吃饱了这一顿饭,我们可以南下,经山海右卫入关……”
不等茅元仪说完,刘明遇其实一直都知道茅元仪麾下的三千骑兵粮食不多了,如果不是分配给他们不少马肉,他们早就断粮了。
刘明遇笑道:“何必如此见外,还是跟我们一起吃吧?”
“那就一起吃吧!”
随着一阵一名号兵吹响了饭号。刘家军士兵迅速集结,排队。
炊士兵手湿毛巾裹着手,从炊事车上抽下一个个铁皮做的抽屉,白如凝脂的馒头、包子,又香又软的米饭,冒出一阵阵白雾。
刘家军士兵们拿着饭盒,一个接一个上前领饭,爱吃包子的领包子,爱吃馒头的领馒头,爱吃米饭的领米饭,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