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极北之地,神谕之城。
“吾主,关于精灵一族,臣有消息呈报。”洁白双翼乖顺地垂在身后,单膝跪于圣殿台阶下的天族重臣,恭敬地对光明神诺拉斯道。
王座之上,金发中隐现一丝银白的诺拉斯平静无波地望着那人,略微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距离那次地动,过去多久了?”
“启禀吾主,已经有半年时间。”
诺拉斯闻言,微微眯了眼睛,轻叹一声后,语气悲悯地又问道:“精灵一族现况如何?”
那臣下闻言,顿时有些犹豫,一时也捉摸不透诺拉斯究竟是希望精灵好还是不好。
有资格进入光明圣殿侍奉神明左右的天族,大多知晓他们这位神明,平日虽然里看似无欲无求,仁慈悲悯,心怀苍生,实际却心思深沉,颇有些喜怒无常,虽然从不曾表露过激烈的情绪,但当他用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眸看过来时,那种仿佛坠入九幽寒潭的刺骨冷意,往往令天生具有光明属性的天族们,都无法承受——那简直不像是在看着一个活人。
所以,侍奉在圣殿内的天族们,每每在面对诺拉斯的时候,说话都极为小心,生怕哪句话逆了神明的耳,就会被神明驱逐出圣殿乃至神谕之城。
这次前来回报消息的天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深深垂头不敢直视光明神被圣光笼罩的容颜,那天族仔细回忆了一遍从艾泽拉斯归来的天族使节上报的消息,这才回报道:“吾主,我族使节赶到艾泽拉斯的时候,那里已经彻底封闭,迷雾森林也与从前完全不同,我族曾研制出的解毒剂,对迷雾森林中现今的毒雾已经完全不起作用,治愈术也无法施展……”
“没见到精灵?”诺拉斯声音平静。
那天族脸上一红,额头上立刻紧张地渗出一层薄汗,硬着头皮回道:“是。”
诺拉斯倒似乎没怎么意外,也不见丝毫不悦,转而问道:“那周围有什么变化?”
“附近的人族村落,包括开采月半石的小镇,都被逃窜的魔兽所毁。”
说到这,那天族眼底现出一丝凝重,“吾主,半年前于地动后现世的沙漠王国,似乎与近些年来一直干扰光明神殿的势力有所关联。”
诺拉斯对这个问题却没什么兴趣,只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让那些人类自己去解决。”
这世间,真正能让诺拉斯看在眼中的,只有精灵和龙族。
同被列为五大种族之内的兽人和矮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
至于人类,于他眼中更是与蝼蚁无异,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人类收集信仰之力,诺拉斯根本不可能让这个低等的种族与自己产生一丝关联。
挥退那个欲言又止的天族,整个神殿只余诺拉斯一人时,他终于缓缓动了动身体。
骨缝中“咔嚓”作响,他垂眸看向手掌,曾经光滑充满弹性的肉体,如今已经渐渐现出衰老松弛的痕迹。
这个身体,似乎也使用几十年了。
诺拉斯曾拥有与安斯艾尔一样不朽的躯体、永恒的生命、不会衰老的青春,但自从他发现那件事,开始认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开始拥有野心以后,他便再不是那个偏安一隅的一族王者,他开始向往更加强大的力量,和能够为自己所掌控的人生——
为此,即便背负永恒的诅咒,他也在所不惜。
至于安斯艾尔,其实也与他一样,都逃不过这场宿命。
只是,他早已经选择反抗,安斯艾尔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他倒是十分期待。
大陆极东之地,龙域。
“别说艾泽拉斯,现在连迷雾森林沾上一点边都有去无回!”对龙王唐纳森伸出被腐蚀得已经快烂掉的脚趾,龙将军亚当斯没好气地道。
缩在唐纳森怀中已经是青年的亚连,见状嫌弃地扭头撞进唐纳森怀里,唐纳森笑着在他屁股上拍拍以示安抚,眼底却渐渐现出一丝凝重,“这么说来,精灵族确实是出事了。”
亚当斯闻言,脸上也渐渐严肃,“会不会和曾经一样,只是精灵又厌烦外界的骚扰,所以才又封闭艾泽拉斯?毕竟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
“艾泽拉斯虽然曾经封闭过,但那时每百年好歹还会举办一次五族大会,还能见到精灵的踪迹。你这次去,可有见过一丝精灵的影子?”
“这,”皱眉回忆了半晌,亚当斯最终不得不泄气道:“……确实没有。”
目光望向大陆西方,唐纳森黑金色的竖瞳中,流转着无人能懂的莫测光芒,“这世间,能引发整个大陆地动的,就只有精灵族那棵负责孕育的精灵母树了。”
“你说生命之树?”亚当斯觉得唐纳森简直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话来,“有那位精灵王在,生命之树怎么可能会出现问题?”
“精灵王……安斯艾尔确实很强,但这世上,却也并非没有能与他抗衡的存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亚当斯,再望向大陆西方时,唐纳森的眼底渐渐浮出一丝浓沉的忧虑——
“生命之树,那可不仅仅是精灵一族的母树,更是整个大陆的支撑。”
而一旦生命之树出事,作为它主人的精灵王,所面临的状况,只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
每次一想到这些,唐纳森就会对命运这东西,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但,谁让这是宿命。
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决定好的,他们所有人的宿命。
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狄龙沙漠。
自半年前那次地动过后,原本作为狄龙屏障的“死亡之海”,便日渐失去原本的力量。
于是这个位于狄龙沙漠上的广袤帝国,便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第一次暴露在整个大陆所有种族的眼中。
“启禀陛下,所有队伍都已集结完毕!”身披银甲脚踏战马的帝国将军,威风凛凛地站在王宫广场最前端,向宫城之上俯首看来的国王陛下高声汇报。
宫墙中央,里昂闻言干净利落地抬起右手,只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让这处汇聚数万人的广场刹那无声,静得只能听到将士们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作为第一个统一整个狄龙沙漠的皇帝,我里昂·克洛斯一直为此感到深深的骄傲!但现在,我要把这份骄傲,交到你们每一个人的手中!”
“帝国的将士们!这片沙漠,是生养我们的土地!也是我们唯一的家园!你们,则是帝国最后一道屏障!是无数兄弟姐妹,父母亲人最后的希望!”
“现在,我问你们——可愿为脚下的土地而战?!”
“誓死守卫家园——!!!”
“为帝国而战——!!!!”
“不过才半年,里昂忽悠人的技能,简直快要满点了。”被将士们响彻云霄的呼喊震得耳鼓疼,站在里昂身后的西里尔忍不住对诺亚小声说道。
诺亚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宠溺而无奈地看了西里尔一眼,眼神示意他可别在这个时候拆里昂的台。
西里尔从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动员军心的时候捣乱。
目光落在军队中整装待发的法师和佣兵时,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忍来,“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还是学生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翡翠先生的书里,是这么写的吧。”
“是啊。”一提到师父,西里尔顿时有点失落,“距离师父失踪,已经半年了,至今还没有他的消息,诺亚,你说他会不会……”
越说越心惊,说到最后,西里尔脸都白了。
诺亚闻言,也忍不住沉默了。
虽然很想安慰西里尔,但翡翠失踪前虚弱到吐血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
不过,眼看着西里尔眼眶都红了,诺亚终于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在你眼中,翡翠就那么脆弱?”
“师父怎么可能和‘脆弱’这个词沾边?!”西里尔立刻瞪眼反驳。
“所以啊,既然他那么强,我们就要相信他。”摸了摸西里尔的脑袋,见他撇了撇嘴,诺亚又劝道:“里昂不是也说过,在开设魔武学院之前,翡翠的行踪一直很神秘,几年不出现一次都实属正常。”
“话是这么说,可是自从来到狄龙,我从来没这么久见不到老师……”
诺亚闻言,终于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就是他每次面对翡翠时,都忍不住想要向他挑衅的原因:明明他才是西里尔正儿八经的恋人,但他却总觉得,在西里尔心中,身为他师父的翡翠,恐怕才是占据他心中第一位置的那个人。
偏偏翡翠对西里尔的态度与对其他徒弟根本完全一致,明显对西里尔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让诺亚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
虽然心底有些嫉妒西里尔对翡翠的重视,但对于此,诺亚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偶尔审视自己的时候,诺亚也会有点害怕去深究内心对翡翠的真正感觉——
从第一次见翡翠开始,他就知道,那样一个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人,绝对不会真正属于某个人。
所以,即使翡翠的外表实力性格都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诺亚也从来不允许自己越雷池一步。
与西里尔在一起时那种安稳绵长的爱情,才是他所追求的真实。
翡翠则更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即使一直映在眼中,也永远靠近不了分毫。
当然,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里昂对战士们所说的那一番话,虽然有倒打一耙的嫌疑,毕竟沙漠外的那些国家,目前动作大多止于了解和试探。
但,拥有统一整个沙漠野心的里昂,可从来都不是一位守成之君。
沙漠外那些视法师为异端为魔鬼的人类,也不会给致力于培养法师的狄龙,任何辩驳的机会。
所以,与其等到沙漠外的人类准备充分,倒不如狄龙先一步主动出击,或许还能让那些一直依靠天族苟延残喘的无知人类,好好看看,擅用自己力量的人类,究竟能强大到何种程度!
因此,不同于西里尔只看到眼前的担忧,对于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诺亚可是和里昂一样,都抱有十万分的期待——期待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们手中形成。
神眷四十年,被后世称为“人王”的狄龙帝王里昂·克洛斯,正式对光明神殿庇佑下的人类国度发起总攻,仅半年时间,便接连攻克图尔、费洛、斯堪达、乌路利尔等十数个毗邻国家,并把其全部纳入狄龙版图,自此,狄龙一跃成为大陆领土最广的人类国度。
神眷四十四年,光明神殿整合下属所有人类国家,正式向狄龙帝国宣战。
同年,中央神殿新任教皇安迪,于继任大典之上,向整个大陆宣读光明神殿于成立后的几百年中,秘密捕捉魔兽并放纵其袭击人类的罪行,并痛申神殿愚弄人类,蛊惑人心,屠杀无数无辜法师的累累罪孽,其心可诛,与魔鬼无异。
此言一出,人类世界一片哗然。
其后,新任教皇安迪正式叛出光明神殿,其下原属圣殿骑士团,也于团长阿曼德带领下,随安迪共同奔赴狄龙帝国,成为狄龙帝国对外战争中的又一股中坚力量。
光明神殿于大陆人类国度的影响力,自此开始,走向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