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梅姨果然同一个身强体壮的保镖一起赶到了医院。
因为接近中午,她还特意给孟一荻和刘华莲打包了午饭。
“梅姨,麻烦您了。”孟一荻有些过意不去。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少爷都已经交代了,让孟小姐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先吃东西吧,这是刚煲好的汤。”说着,梅姨立即把保温桶打开,给孟一荻盛了一碗。
孟一荻也不拒绝她的好意,立即接过。
几分钟后,她解决完午饭。
梅姨看着病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刘华莲,然后问道:“孟小姐,您能把老人家的基本信息给我说一下吗?比如饮食偏好、禁忌之类的。”
孟一荻高中毕业后就出去念大学了,后来又去当卧底,成年以后基本上就没怎么待在家里,而且和刘华莲感情本就不好,对刘华莲其实并不是很了解。
所以当下她只能将刘华莲的姓名、年龄、性格以及为人处世的风格之类的信息给梅姨讲了,又把医生交代下来的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紧接着特意补充道:“我奶奶这个人说话可能会比较难听,到时候您就说是她儿子喊来照顾她的吧,不然听到是我喊的人,她估计会迁怒您的。”
“好的,我知道了。”
交代完这些,孟一荻又去找了医生咨询情况。
目前刘华莲只是办理了入院手续,检查还要一项一项地做。
不过医生说了,脑梗通常情况下建议保守治疗,等刘华莲身体各项检查做完后,他再根据情况判断调整,到时候通知家属。
既然如此,孟一荻就将人交给了梅姨,然后离开了。
她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去楼下买了一个果篮,然后向护士打听了崇天华的消息,随后去了他的病房。
孟一荻去的时候,崇天华的病房里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孩,他们应该是崇天华的亲人。
“咚咚。”
孟一荻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叔叔、阿姨好,我是崇组长的同事,我来看看他。”
“你好你好。”
听到孟一荻是崇天华的同事,两位老人家立马站了起来,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孟一荻扭头就看到崇天华正在输液,此刻睡得正沉,连忙放轻了脚步,然后提着果篮走了过去。
床头柜太小,果篮没地放。
老太太起了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道:“人来就行了,还带这些东西干什么,你们都是同事,太客气了。”
老爷子则拉着孙子坐到了床尾去,将靠床头的椅子让给了孟一荻。
“不用,叔叔阿姨,你们坐你们的,不用那么麻烦,我看看组长就走。”孟一荻急忙说道。
“不麻烦,快坐快坐。”老爷子急忙指着椅子。
“小孟?”一道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孟一荻扭头,然后就看到了苏醒过来的崇天华,她挪动脚步站到了床头。
“组长。”看到崇天华黯淡无光的面色以及他干涸的嘴唇,孟一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而且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崇天华。
可崇天华终究还是问出了她最害怕的那个问题。
“其他人呢?”
孟一荻张了张嘴,依旧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好半晌,她才回道:“组长,你先好好养好身体。”
“其他人呢?”崇天华非常固执。
“他、他们……”
“爸爸,你醒了?”
正当孟一荻为难的时候,一道童声插了进来,打断了她和崇天华的问答。
小男孩来到孟一荻面前,伸手握住了崇天华的手,问:“爸爸,等你醒了,就带我去游乐园射击好不好?你答应了我的。”
孟一荻抬眸,就见老太太给她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老太太见情势不对,让小男孩故意打岔的。
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机灵可爱,五官和他爸如出一辙,俊眉朗目,倒是个小帅哥。
孟一荻不禁往后退开了一些,给父子俩腾出地方。
崇天华回应着儿子,眼神却扫向孟一荻。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孟一荻的避而不答、家人的故意转移话题意味着什么?
父子俩一问一答,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扶着小男孩的肩膀讲道:“行了,小逸,让爸爸休息一会儿。爸爸累了,该睡觉了。”
说着,老太太又扭头命令崇天华,“昨晚一宿没睡,赶紧睡吧,啊!”
崇天华眼神暗了暗,依旧看着孟一荻的方向。
老太太连忙说道:“小孟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说还有其他事吗?”
瞅见老太太冲自己眨眼,孟一荻立马明白过来,连忙说道:“哦,对,局里还有事。叔叔、组长,那我先回去了啊。”
“我送你!”
说着,两人就急急忙忙地往病房门口赶。
就在孟一荻即将踏出病房的那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喑哑的声音。
“人,是不是没了?”
孟一荻的心顿时像是被谁猛地握住、揪紧,说不出的难受。
她整个人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法医鉴定中心那边已经将事故现场的断肢残臂做了鉴定,确定了曹飞和昌叔的死讯。
整个便衣组,四名组员——莽子郝鹏、瘦猴儿曹飞、帅小伙詹弈、老油条黎永昌——无一生还。
她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是那样的突兀,及明显。
身后是极端的寂静,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凝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那道目光,尽管她看不到,她却能够想象到:必然是绝望的,而在绝望当中,却又充斥着一种矛盾的期盼。
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不甘地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老太太一张脸上也满是心疼和痛苦的神色,她不禁捂住了嘴巴,不敢出声。
随后,她握住了孟一荻手臂,将她带出了病房。
直到站定,孟一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病房的。
“小孟啊,天华叫你小孟,我们也跟着叫了啊。便衣组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但是都瞒着天华不敢告诉他。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啊,最看重情意。那几个都是跟着他的,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的走过来,天华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家兄弟。我真怕他知道了受不了啊。”
老太太说着,不禁抹了把眼泪,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心疼。
“天华这次死里逃生,全靠詹弈帮他挡了,他们都是好孩子、好警察,可是……阿姨没别的恳求,就求你一定要逮住凶手,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能够让天华他心里好受一些,也算是给詹弈他们一个交代。”
孟一荻不禁看向老人家,顿时感到喉头哽咽。
她鼻头酸涩,只能应好。
一直等到了一楼大厅,她都无法收住不断奔涌的泪意。
电话响起,她从电梯里挤了出来,然后接起了电话。
“我们三点过来,你还在医院的嘛?”电话里传来了俞尔雅的声音。
孟一荻意识到俞尔雅在说的是下午花都区公安分局组织来探望崇天华的事情,立即回道:“刚想和你说这事,我刚刚已经去了,一会儿不用叫我了。”
“你去了?”
“嗯,我这边找到了护工,所以刚才去看了组长,这会儿打算回厅里。”
“找到就是好事。”俞尔雅替她松了口气。
“小雅。”
“嗯?”
“我觉得有些难受。”孟一荻不禁说道。
医院里人来人往,像是个浓缩的小世界,在极小的地方上演着生离死别、众生故事。
孟一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她一边和俞尔雅打着电话,一边艰难地在纷杂的人群中挤来挤去。
而电话那头的俞尔雅不禁静默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坚强如孟一荻说出“难受”这样的字眼来。
从她认识孟一荻以来,她极少会听到孟一荻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
想了想,她回道:“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孟一荻,你要振作起来。就像病人治病需要良好的心态和顽强的精神一样,我们也需要。如果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抓到那些坏人,那他们真的会逍遥法外。而我们,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对吗!”
当俞尔雅问出这话的时候,孟一荻终于挤出人群来到了医院大门口。
正午的阳光乍然落到头顶,那一刹那,孟一荻不禁抬起头来,向太阳望去。
温暖的阳光暂时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随后她转头看向身后,不禁迟疑:正义的阳光又是否能照到每一个角落?驱逐阴暗?
她不知道。
但是,就像俞尔雅说的那样,如果连她都不相信自己、不相信真理、不相信正义,那她将如何有勇气去与歹徒搏斗,将如何把凶手绳之於法?
抬腿,迈步。
她一步一步地朝阳光里走去,然后站到了阳光底下。
“对。”她认真而肯定的回答。
随后,再次抬腿继续朝前走去。
她知道,她将永远不会放弃追逐阳光、寻求正义。
她在心底里坚定地说道:她,决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