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自己“无意撞倒”的绣墩绊住,双双跌到自己身上的巧兰、香彤,天香眼底闪过一道瑰丽光芒。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
向往常一样,伺候沈怀瑾安歇了,她就包了沈怀瑾赏的茯苓粉回到娘亲住处,恰巧遇到正和娘说话的苏妈妈,见她带了主子赏赐的茯苓粉给母亲吃,就直夸她,“……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娘亲就呵呵地笑。
“都是大太太、四爷四奶奶栽培。”
“真是女大十八变,记得小时候有次见到你追在四爷身后满院子跑,还黄瘦黄瘦的,一点也不起眼,这才几年功夫,就变得如花似玉了。”苏妈妈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你瞧瞧这眉,这眼……我瞧着比四爷屋里的宋姨娘还俊。”又打趣娘亲道,“你可要把她藏好了,若是被四爷瞧见,一定后悔当年送给了七小姐!”又问娘亲,“快到放出去年龄了吧,有婆家了没?”
她羞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还没有呢。”娘笑道,“就指望着大太太给指个好人家。”
苏妈妈是大太太的陪房,千万能得罪了。
在外面犹豫片刻,她冲了一杯热乎乎的茯苓粉,又加了两勺枣花蜜端给苏妈妈。
苏妈妈眉眼都笑成了一缝。
直夸她聪明伶俐,做事通透,“……大太太前儿去蒲柳园,遇到她带了七小姐去给二太太请安,回去后还直夸她出落的好,做事又会看人眼神……直后悔当初给了二房。”
娘和她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苏妈妈神色却突然一黯,“可惜了……”见天生不早,就站起身来,“……天香也早点回蒲柳园吧,仔细太晚了门上的婆子又嚼舌头。”
娘当时就急了。
一把抓住苏妈妈的胳膊,“……苏妈妈好歹告诉我,千万别让我闷葫芦似的睡不着。”脱下胳膊上的碧玉镯塞了过去,“难道是红袖连累了她?”
苏妈妈把镯子塞回娘手里,“……瞧瞧你,想哪儿去了,红袖的事儿四爷已经跟大太太过了话,只是这事儿是老太太亲自下的令,大太太也不敢擅做主张,正帮着想办法呢。我说的可惜……”话题一顿,她神色间有几份犹豫。
娘就使眼神让她出去。
刚关上门,她就听到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苏妈妈有话只管说,你放心,我绝不会传出去。”
她就把耳朵帖到了门上,就听见苏妈妈叹息一声,“……知道你也是个嘴吧牢靠的,我才说了,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里面传来一阵诺诺声,声音含混不清,想是娘正连连点点头应诺。
“……接了三爷撇下的茶庄、药材生意,四爷以后要长住瑞安县,四奶奶要伺候大太太不能跟着过去,宋姨娘又有着身孕,大太太就琢磨着在府里挑个通透伶俐的跟过去照顾起居。”
屋里沉默下来。
就在她忍不住想推门进去时,苏妈妈声音又响起来,“只是,被三奶奶这一闹,大太太哪还有这个心思,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跟老太太提……”声音里尽是惋惜。
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偷人养.汉的淫.妇”“狐狸精”之类的咒骂声。是娘在忿忿不平,“……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红袖差事当的好好的,她进门不到三天就要给撵出去!”
“说起来红袖也真冤枉。”苏妈妈声音满是同情,“怎奈方老爷一口咬定那孩子是三爷的,闹得老太太二太太一心想保住这个孩子,今儿生那么大的气,也没敢动她一根指头……”
苏妈妈和娘的对话还历历在耳。
既然没有受到姐姐的牵连,为什么苏妈妈还要说“……可惜了?”
是因为大太太早就看中了她,想把她放在四爷身边带去瑞安县吧?
若仅仅只是挑个小丫鬟,还用得着兴师动众地跟老太太提了?
一定是打算给四爷收房!
苏妈妈是跟大太太陪嫁过来的大丫鬟,跟随大太太二十多年,大太太的心思瞒不住她。
对,就是这样!
一旦放下了,等再提起时,自己或许已经被配了人,再无缘跟在四爷身边了……
所以苏妈妈才会说可惜了。
想起苏妈妈那满眼的遗憾,眼前闪过她从小就追随在身后,从仰慕到爱恋的那道翩翩身影,天香心就一阵剧烈抽搐,看向赵青的目光闪过一道疯狂的怨念。
都怨她!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只要自己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替大太太出了气,大太太感激之下一定会把她许给四爷!
凄厉绝望的呼叫声听在天香耳朵里就跟仙乐一般,趁三人滚到一起,天香用身子死死地压住巧兰的衣服,另一只脚压着惊慌失措拼命地往起爬的香彤的腿,心里喃喃自语。
“四爷,为了和你在一起,奴婢甘愿付出生命。”
又狠狠咬了咬牙。
方雪莹,你今天死定了!
正混乱间,一道尖利的叫声响彻梁宇。
“方雪莹,你放开我!”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众人都停止挣扎,错愕地顺着声音望去。
“方雪莹,我要和你拼命!”又一声尖利的呼喊传来。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妈妈慢慢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前面看去,不由浑身一震。
天啊,这……这也太野蛮了!
瞪眼看着赵青那超乎想象的动作,吴妈妈惊愕地嘴巴张的老大合不上。
只见赵青一把抓住沈怀瑾挥舞着冲上前的两只小胳膊,拎着她往旁边微微一侧身,轻巧地就卸掉了迎面而来的冲力,见她又喊又叫,两只胖乎乎的小短腿不停地乱蹬乱踹,直踢得身后的镜台咚咚直响,赵青索性将她横放在膝盖上,然后把两只胳膊交到左手,右手抓起沈怀瑾宽松的裙角顺着一个方向使劲一裹,沈怀瑾的两只胖乎乎的小短腿就被裹粽子似的束成了一根棍,绷得直溜溜的。
这还不算完。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赵青将手里的裙裾在脚踝边掖紧,然后拎起她脚踝往上一搂和两只小手合到一起交到左手中,站起身来,将沈怀瑾四脚朝天拎包袱似的给悬到了半空,目光平视地看着她。
哼,比野蛮嘛,那就看看谁更野蛮!
“天,就这么给拎起来了。”宝巾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疼,疼啊!”绷直的两腿传来一阵剧痛,沈怀瑾鼻梁一酸,眼泪刷地淌了出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记得以后要叫我三嫂!”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违逆的霸气,赵青冷冷地看着沈怀瑾。
“疼,疼啊!”沈怀瑾张着嘴哇哇大哭。
瞪眼看着四脚朝天被悬在半空中的沈怀瑾,天香感觉自己像做梦。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皙纤弱,杨柳细腰盈盈一握的赵青,心中惊愕不已,“她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吗,怎么力气这么大?”目光由错愕变成震惊,渐渐的变得惶恐,娇嫩的脸颊也像被抽干了血,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七小姐!”
突然,她大叫一声,爬起来就朝赵青冲去。
一脚踢在横在脚下的绣墩上,扑通趴到地上,脚踝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天香鼻子一酸,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绝望地抬起头,“七小姐年龄小,不懂事,求三奶奶放了七小姐。”
被沈怀瑾惊天动地的哭号惊的醒悟过来,绿云也大叫一声,“七小姐。”冲上前就要伸手抱。
手触到沈怀瑾,才发现赵青根本就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绿云手堪堪地悬在了半空中。
“奴婢求三奶奶先放下七小姐。”她扑通跪了下去,“七小姐身子弱,求三奶奶先放下她,千万别伤着她。”
听到有人替自己求情,沈怀瑾哭声更大。
震天的哭声传到了院里,跪在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
她连七小姐也敢动手打?
已有人踮起脚伸直了脖子往里瞅。
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纷纷议论:
“……想不到,这个新进门的三奶奶竟然这么霸道。”
“连七小姐都敢打。”
“……”
好在有艾菊等人跪在门口挡着,大家好歹没有挤进院里去。
脑袋被晒得昏昏沉沉,又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艾菊也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踮脚张望的婆子的议论声,就和水仙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一丝冷笑。
越来越热闹了,不仅红袖水芝晒昏了,连七小姐也被打了!
折腾吧,使劲折腾。
再耗上几个时辰,闹出一两条人命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听到院门外的喧嚣,吴妈妈终于清醒过来。
她三两下爬起来,顾不得打扫身上的土,几步来的赵青身边,“三奶奶没事吧?”也不管沈怀瑾哇哇大哭,兀自上下打量着赵青,最后一闪身护在她身边,再不敢离开半步。
“三奶奶……”宝巾也跑了过去。
见到吴妈妈和宝巾一左一右护住自己,赵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衣服都粘到了后背上。
“你记住了,以后见了我要叫三嫂。”静静地看着沈怀瑾,赵青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高,但却别具威仪,直令的绿云红袖心里阵阵发寒,两人呆愣愣地看着这个才进门三天印象中娇娇弱弱,人尽可欺的三奶奶,脑袋已经不转了。
“吴妈妈,吴妈妈!”四脚朝天被悬着,沈怀瑾看不到地上的天香和绿云,瞧见吴妈妈过来,便大喊大叫起来。
吴妈妈转了头看镜台四周的镂空雕花。
刚刚差点把她的魂吓掉,再来这么一次她这把老骨头非交代了不可。
这熊孩子太任性,得好好教训教训。
横竖教训的人不是自己,二太太跟前用不着担责任。
“七小姐快给三奶奶认个错。”天香绿云语气中带着哭腔。
见没一个人给自己撑腰,沈怀瑾哭声小下来,“我……记住……了……”胸口一起一伏地抽噎,“三……三……嫂……”
赵青这才把她交给天香绿云。
只这一会儿手臂就酸了,这身体到底不如前世强壮。
感觉两臂发麻,赵青抬手就要去捏,余光瞧见吴妈妈正一脸探究地看自己,手又收了回去。
“方雪莹!”那面沈怀瑾腿刚被松开,就大喊大叫起来。
众人俱一哆嗦。
暗暗腹诽,“这倒霉的熊孩子,怎么不长点记性?”
吴妈妈本能地挡在赵青身前。
“你叫我什么?”赵青轻轻推开吴妈妈,朝前迈了一步。
沈怀瑾一哆嗦,下意识将身子缩进天香怀里,“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娘!”声音比刚才弱了几分,一双明亮的大眼却不甘示弱地瞪着赵青。
赵青心就一动。
四五岁的孩子懂什么,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挑唆的,天香和绿云都脱不了干系,眼前闪过沈怀瑾冲向自己时天香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琢磨道,“这两个人才应该狠狠惩戒。”最好都给换了。
孩子不怕淘气,就怕身边没有好人引导!
“……按府里规矩,天香和绿云该怎么处置?”对沈府的规矩一窍不通,她低声问吴妈妈。
“私自带主子出门,在主子跟前搬弄是非,按规矩打二十板子,降为二等,长嫂如母,三奶奶是七小姐的嫂子,直接就可以惩罚,只是……”看向赵青的目光有些犹豫。
只是,最好不要绕过二太太!
赵青听明白了吴妈妈的意思,她刚进门没三天就已经四面楚歌了,当前形势,哪怕只是个管事,能不得罪她也尽力不要得罪。
“吴妈妈说的对……”赵青点点头,“就将他们送回蒲柳院,把这件事儿如实地回给二太太,由她定夺。”
见赵青一点就透,完全不用自己多说,吴妈妈暗暗点头,“看来也不是个一味鲁莽的。”
刚才看她那野蛮的根本不像个女人的动作,她还真担心自己摊上了个荤腥不进,野蛮霸道的主子。
张嘴刚要吩咐人将他们带下去,赵青忽然停止。
屋里就两个半人,让谁去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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