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了。
如此紧张的时刻,卫策脑子里竟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来。
上一回,他把人从水里头捞出来,浑身*,那真是……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而此刻,怀里的姑娘明显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脑瓜顶刚刚好抵在他的下巴颏。许是因为在花丛间穿梭一遭的缘故,她发丝里藏了一缕很清淡的花香,与她身上的药材气味混在一处,居然……很好闻。
头先儿他是见那大黑狗来势汹汹,一时情急顾不得许多,这才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护住,把自个儿的后背亮了出去。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举动很不合适,那么现在……要不要撒手?
叶连翘被那只凶恶的大黑狗唬得魂儿都没了,迷迷瞪瞪被拽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抱里,半晌才醒过神来。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
头一个冲过来“营救”她的,不是叶冬葵,不是卫大娘,甚至不是那姓迟的女子,好死不死的,居然是黑面神?!
这人看着瘦,胳膊却有劲儿得很,将她箍住了便动也动不得——可眼下这年代,男女随便搂搂抱抱,只怕不大好吧?还有还有,更重要的是,方才她明明已经走到院墙附近了,这人竟然能一下子将她带到七八步之外的地方,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竟忘了应该赶快从他怀里挣开。倒是卫策。回头看了那大黑狗一眼,迅速放开了她,然后就……
头也不回地走到桌边。重又坐下了。
那大黑狗自小跟着人长大,瞧着虽然凶猛,却并未曾真个扑上来,只一个劲儿地吠个不休,花圃的伙计匆匆赶了来,连声冲叶连翘赔不是,忙慌慌地将狗牵去后院。
院子里其余众人。却是仍在震惊当中。
叶冬葵:什么情况?我妹子刚才是被人占便宜了吗?但……卫策哥也是为了帮她脱离危险,是好心啊。现在我到底应该先道谢,还是应该疾言厉色地同他算算这笔账?
万氏:我儿子居然是个行动派……平日里怎地就没瞧出来?
小丁香:哎妈卫策哥刚才那动作太帅了!
迟姓女子:……真是精彩啊……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半晌竟都不曾发出一声儿,院子里静悄悄。唯独墙角那几只小狗崽儿扭来扭去,呼噜呼噜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许久,反而是卫策清了清喉咙,冷着脸道:“没事吧?”
这话自然是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叶连翘说的,叶连翘满心里尴尬,面上偏生不愿意露出来,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没,谢谢啊。”
这叫什么来着?输人不输阵,本姑娘就是这样淡定大方又得体好么?
也正是这两句简单的对话。令得其余人惊醒过来,立时将叶连翘团团围拢,七嘴八舌地询问。
“怎么样。没唬着吧?”叶冬葵伸手摸了摸自家妹子的额头。
“实在对不住,那大黑狗寻常向来温和,想是护子,才会……”迟姓女子一脸歉疚地柔声道。
万氏将叶连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碰碰她的脸,满口念佛号。至于小丁香,这会子她才想起来哭。一把抱住叶连翘的腰,抽噎着道:“呜呜,二姐,我不要小狗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叶连翘也不是那起柔弱性子,既然眼下已然没了危险,她自然也就不会再一惊一乍,抬头对众人道:“是我莽撞了,不该贸贸然地上前,害得大伙儿替我担心。”
那大黑狗没能伤着她分毫,说起来,反倒是卫策那动作,更加令人不自在啊……
迟姓女子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今儿你在我这里是受了惊吓,那小狗崽儿,要或者不要都随你们的意,至于那买花苗的钱,我给你们打个折,算是给你们赔个不是。”
这当口,恰好有伙计过来告诉她,说是叶连翘要的那三样花苗已经整理好。三百五十株花苗,加起来合该一千两百文挂零儿,她便做主,将那两百多文抹了去,最终,只收了一贯钱。
万氏将花苗一一地验看过,再无问题,一行人也便与那迟姓女子告别,快快地下了山。
回到清南县城,将要分别时,万氏还拽着叶连翘的手不肯放。
“闺女今儿吓坏了吧?改天得空,来大娘家坐坐,大娘做两道好菜,给你压压惊。”
叶连翘噗嗤一笑:“大娘,我哪里就那么胆小了?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它也没把我怎么样,我……”
话没说完,不经意间一抬头,正撞上卫策的目光。
也不知是嫌弃还是厌烦,那人立刻撇开头去。
可是……
分明他眼梢里泄露出一丁点热意。
……
叶连翘同姜掌柜告了一日假,虽说此时才是午后,却也没必要再往松年堂去,兄妹三个径直回了月霞村,一路上,叶冬葵仍不放心,喋喋地在她耳边絮叨不休。
“当时那是事发突然,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他生怕叶连翘将花圃里发生的那一幕存成心事,皱着眉道:“谁也不知道那大黑狗到底咬不咬人,卫策哥会功夫,自然要想办法护你周全——其实这压根儿就不算什么,知道不?”
也说不清是在安慰妹子,还是安慰自己。
“我没那么迂。”
叶连翘晓得他其实比自己更放不下,微微笑道:“难不成在你心里,我连好赖也分不清?总之这事儿过去了就算,没必要老提,现下咱手头的事儿那么多,若是不赶紧一样样地做好,反而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犯愁,说出去,也招人笑话啊!”
这倒真个是实话。
那干涸的泥塘子已归置齐全,沙土和塘泥将半亩大的地填得满满当当,连带着旁边的泥汤汤也给打扫干净,瞧着比从前清爽利整不少。眼下,花苗也买了回来,且得加把劲儿,快些栽种下去,盼着能有个好收成。
万氏猜逢着叶连翘从没种过花,只怕有许多地方弄不明白,特地抽空来了月霞村一回,帮着将花苗一株株妥当地栽进土里,叮嘱她勤浇水,等苗子长得稳当了再灌肥不迟。在她的指导下,整个栽种过程没有出半点纰漏,叶家三兄妹只消每日早晨和晚间各去花田里瞧瞧,不时松土浇水除草,那些个生命力顽强的草花,便能迅速成长起来。
忙完了这一层,也是时候,该将心思搁在松年堂的生意上了。
叶连翘去松年堂坐堂,已有半个来月,隔三差五能接到一两笔买卖,然而距离城中人人趋之若鹜,却还远得很。
美容养颜,在清南县原本就是一样新鲜事物,比不得衣食住行之类的生意。它不是生活中的必须,穷人家讲究不起,家境殷实的妇人们,也没必要天天都来,即便有了好口碑,要想让老百姓们全盘接受,还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这事是急不来的,心里琢磨再多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叶连翘能做的,不过是照应好每一个上门来求助的人,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将自己的名声,一点点累积起来。
这日,她照旧是领着小丁香一大早地来到松年堂,进了小书房,元冬和平安已在四下里拾掇清扫,桌上用湿帕子走了两遍,边缘落下一两滴水,满屋子清爽整洁。
“这都十来天了,苏大夫人怎地再没来?”
叶连翘同她二人打过招呼,便在桌边坐了,顺手将浸泡好的乌发油打开来瞧了瞧:“东西都已制好了,该马上用起来才是……”
“说是……苏大夫人病了。”
平安回身,有些迟疑地答。
“病了?”
叶连翘有点意外,挑了挑眉:“是……着凉了?这一向天气很好,日头明晃晃,应当不至于……你可知是什么病?”
“不清楚。”
平安便摇了摇头:“是前两日苏四公子打发人来告诉了一声,说大夫人精神不济懒怠出门,只怕要过几天才能来咱铺子上。叶姑娘你最近忙得很,我倒也忘了告诉你。”
“唔。”
叶连翘点点头:“那乌发油倒还好说,横竖药材都浸在香油里,轻易也不会坏,但那展皱膏……里头用了猪胰,搁的时间太长,恐怕不好……”
她想了想,伸手取了一张小笺来。
“这样吧,过会儿你跑一趟,把那两样东西送去苏家老宅,我会将使用方法详细写下来,你让大夫人若是有精力,就照着做,假使身上实在不舒坦,那也就只能等两天再说了。”
“行。”平安点头应了下来。
正说着,就见那瘦猴子姜掌柜从外头腾腾地进来了。
“有个好事儿,连翘丫头你听了一准儿高兴——城东王老爷家的二小姐,七月里出嫁。”
他乐呵呵地站在门口,抄着手道。
“咦?”叶连翘心中一动,忙站起身迎至他面前,抿唇道,“您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敢是那王老爷,预备让她的闺女来松年堂养养容貌肌肤,好做个最漂亮的新嫁娘?”
“可不就是?”
姜掌柜一拍手:“我已是应了,连翘丫头你想必也不会有意见?嚯,说来,这可是你来了松年堂之后,接的头笔大买卖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