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莫不是你有别的想法?”
叶冬葵反应最快,脱口问了出来。
说起医药方面的问题,除了他的郎中爹之外,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也唯独是他的大妹妹还懂得些许了。
“是啊连翘,你要是想到什么,千万别藏着,也算帮帮你卫策哥的忙啊!”
万氏紧跟着也接了句嘴,伸手挎住叶连翘的胳膊。
堂屋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往叶连翘脸上投了过去,只有小丁香不为所动——小女娃儿捧着一碗汤,呼噜呼噜喝得正香。
叶连翘一抬头,正撞上卫策的眸子。他依然靠立在桌边的墙上,一张脸不动声色,眼睛里却好像添了一星儿亮光。
“我爹和卫策哥都是男人,一说到医药,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治病上头,但你们好像都忘了我是做哪行的。”
她弯了弯嘴角,笑着看向卫策:“我确实是有个想法,未必能做得准,说出来,你若觉得靠谱,就权当是多一种可能性,如何?”
“二丫头有话快说。”
不等卫策答话,叶谦先就笑不哧哧地拿手指叩了叩桌面:“查案断案,正经是衙门里县太爷和捕快们的事,咱本来就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策小子听了,信不信,信多少,都有他自己拿主意,何须你操心?”
卫策也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你说。”
叶连翘便笑了。不再耽搁,尽量有条有理地道:“如我爹所言,商陆和甘草。的确是清热解毒的良药,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是美容护肤这一行常用的药材。商陆本就只能做外用,因它毒性大,这些年,面脂膏子和头油里也甚少再用到它,就是害怕有人会误食。如今,也就只剩一些抹在身上隐蔽处。不容易沾染唇舌的药粉中,还能觅到它的踪影。”
“说的不错。”
叶谦立即赞同地点头:“我留在家中的那些美容方,之前闲来无事曾一一翻看过,用到商陆的方子。的确不多。”
“那……你的意思是,留在曾家男主人指甲缝里的商陆,也有可能来自于美容物之中?这么说……凶手是个女的?”
叶冬葵挠了挠头,有些费解地道。
“男人也会有美容护肤方面的烦恼呀!”
叶连翘笑嘻嘻冲他翻了翻眼皮:“你忘了?我去松年堂坐堂,接的头一笔买卖,上门的客,就是个男人,他那紫癜风,可着实让我烦恼了许久呢!”
“唔。”叶冬葵皱着眉应道。“可……照你这么说,事情岂不更加麻烦?城里的医馆药铺何其多,卫策哥他们那班捕快光是要从这上头找线索。就已经十分不易,如今又添上个美容护肤的行当……”
“我怎么觉得,我是在替他们省事儿?”叶连翘眨了眨眼。
卫策抱着胳膊倚在墙上,始终垂首不语,耳朵里却一个字都没放过,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子便倏然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睛,沉声道:“你说清楚一些。”
“你别着急。”
叶连翘看他一眼。稳稳当当地道:“清南县的医馆药铺,总有十几家,此外还有一个偌大的药市。咱们假设曾家男主人指甲缝里的商陆和甘草,确实是从凶手身上挠下来的,那么凶手若是用这两味药来治病,也就意味着,他买药的途径非常多,甚至还有可能自己采了药回去按方调配,你们若打算循着这条线来追查,得费多大劲儿?但如果凶手是用商陆和甘草来解决容貌皮肤方面的烦恼,情况就不同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越说越觉得胸有成竹:“一来,时下的老百姓,对于美容方面的知识少之又少,想单靠自己的力量调配出合用的美容物品,可能性很低;二来,与城中遍布的医馆药铺不同,整个儿清南县,售卖护肤品的商家屈指可数,除了松年堂之外,就只有……”
“三家。”
她还没说完,卫策便开口,将话茬接了去,似有所悟,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没错。”
叶连翘含笑向他一点头:“除开松年堂,城中一共有三间胭脂水粉铺,生意不如药铺医馆那么好,掌柜对上门的客人留下印象的机会也更大。先从这上头着手,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再想别的辙,不是更好吗——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呐?”
叶冬葵听了个半懂,伸手抹去额头渗出来的汗。
“其二嘛,我就是想跟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叶连翘转头看了看叶谦:“爹应该知道,在我这一行,将商陆和甘草搭配使用,最常见的用途只有一个。”
叶谦在医药行当里打滚多年,单凭她的这句话,便已心下了然,唇边露出欣慰笑容,似是在赞许自家闺女说得有理,却并未戳破,只略略颔首。
“什么用途?哎哟这姑娘,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万氏替儿子着急,一个没忍住,嗔了叶连翘一眼,半真半假,轻轻拧了拧她的耳朵。
叶连翘忙不迭地往旁边躲,噗嗤笑出声:“我这就说——是祛除腋下异味。”
“祛……”叶冬葵一怔,“狐臭啊?”
“对,就是狐臭。”
叶连翘立刻肯定地点点头:“喏,这个毛病,你们或多或少也见识过,冬天里穿得多,倘若异味不严重,兴许还可遮掩一二,但如今已入了夏,天气热,出汗多,衣裳也特别薄——寻常人生了这毛病,已然觉得十分尴尬,生怕外人察觉,更别提那犯案的凶手了!万一被人闻到了这股子味道,岂不暴露身份泄漏行踪?危险啊!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避免这个问题。”
这叫什么来着?大胆猜测呗!这大齐朝,又没法子查指纹、验基因什么的,可不就只能尽量发挥想象力?虽然她不懂如何推理,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从前那些侦探小说可不是白看的!至于如何小心求证,那就是卫策他们的事了。
本姑娘真是天才啊!
她心里得意,脸上就不自觉地带了点行迹出来,眉梢眼角神采飞扬,嘴角也咧得大了些。
“这孩子还嘚瑟上了。”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万氏也禁不住笑起来,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朝卫策面上张了张:“儿子,连翘说的这些……能派上用场吗?”
“嗯。”
卫策寒浸浸地从鼻子里哼出一生来,脸上毫无表情,瞧不出是何情绪:“我们于美容护肤上头知之甚少,先前的确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可能。”
顿了顿,他似是有点不情愿地对叶连翘道:“多谢了,明日一早,我便依你所言前去那三间胭脂铺子查问。”
“哎呀,这下好了!”
万氏大松一口气,仿佛事情已经得以解决,笑得如同一朵花,忙叨叨站起身,端起桌上的盘子碗就走:“说了这半晌,菜都凉了,哪有我这样待客的?叶郎中,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大老远跑来给我儿子治伤,连翘这会子又帮上了大忙……你们稍坐,我这就把菜热热,现下虽然天热,凉东西吃进肚儿里却仍是不好哪!”
说着便腾腾地往灶房里奔。
然而还没等迈进灶房的门,她却又听见卫策似是有些犹豫地出声道:“不过……”
她立刻停下脚步回转身,朝桌边望了过来。
“策小子还有疑问?”
叶谦向卫策脸上看了看,和和气气地笑道:“若是担忧我们会将今日这些话说出去,那你大可放心。我虽没甚见识,却还知道分寸,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心里是有数的。你……”
“不是。”
卫策摇了摇头:“此事确不可张扬,但今日我既然决意告诉你们,便是信得过叶大叔您……以及冬葵他们。”
他转而望向叶连翘:“你可否……”
“嗯?”
叶连翘挑了一下眉:“什么?”
“明日你可否随我一同去那三间胭脂铺走一遭?”
卫策到底是把话说了出来,似是怕她误会,紧接着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觉得,捕快班都是一群大老粗,对美容之事基本可算作毫无了解,而你却是内行。明日前去查探,如果你也能同去,只怕能帮上不少忙。”
“这个我当然没问题。”叶连翘不觉得有什么好推拒,大大方方地应承了,“只是松年堂那边,得有个交代才行。别的都还好说,关键是眼下我每天都得去城东王家给王二小姐张罗……”
“我来安排。”
卫策立刻道:“明日一早,我会去松年堂与姜掌柜打声招呼,为的是正事,他应当不会有话说。那……明日辰时中,我在南城门等你?”
“呃……还是在松年堂门口见吧。”
叶连翘低头想了想:“王二小姐那边每日该做些什么都是早已安排好了的,你同姜掌柜说好,我也得与我那两个帮手交待两句,让她们前去将事情办妥当,以免耽搁进度。辰时中,你只消在松年堂外头候着便罢。”
卫策脸上显露出一丁点如释重负的神气,眉间一松:“既如此,那便说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