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凡人的对视。
严小卫起身。
他拍开最后一只留在胸膛上的、不识时务的玉手。
“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神，会流血吗？”
他歪头。
说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有些痞帅的脸上挂了莫名的笑。
“妄谈神明，该死！”
以撒要让工作人员关掉严小卫的投影链接，以使这场会议进行下去。
但何港挥手制止了他。
他看严小卫，如同看到人类在充满崎岖与坎坷的历史中同天斗同地斗的不屈与不甘。
虽然这一切都出自他自己的导演，却依旧为即将到来的戏剧高潮而兴奋地颤栗。
“我会流血。”
何港如此说。
他要做的，是让人类知道，上帝并不值得全身心地信仰。
你们可以把我当做一座山峦，望而攀登。
却不可把我视作星辰大海，永远只能跪拜仰视。
扫罗曾希冀雅各王朝人人如龙。
因为那是他的世界。
何港没有那么伟大，但他也不想在地球上成为一个至高无上的、某种类似图腾信仰的东西。
那是中二少年会做的。
他不是中二少年。
他为世界带来超凡，为地球驱逐尼比鲁，为人类铺平工业体系中的个人能力道路，没有利益的驱使也没有一定不可的必要。
兴趣使然罢了。
兴趣使然也有些不准确。
更确切地说，大概只是单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人类，虽然现在的他本质来说可能已经脱离了这一族群的基因序列。
在这个进化粒子与神秘粒子浓度高到几乎掀起新一场寒武纪生物大爆发的新时代，何港不愿意看到有太多普通人如蝼蚁蚊虫那般挣扎在生死线上。
与对待沙盘世界不同。
直到现在，何港都依旧自认为沙盘世界中的生命更多的倾向于NPC什么的。
虽然这种观念肯定错误。
何港继续说：
“但绝不是因为同凡人征伐。”
“异教徒！你会被烧死在主的面前！”
说话的是来自德克萨斯的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他的声音在这容纳千人的大厅中回响。
荡气回肠。
这场戏得演完。
其他人也要当群演。
“有时我看你们如此卑微可怜，居然信奉莫须有的东西。然而更多的时候你们的愚蠢无可饶恕！”
严小卫仰望天空。
骤然间，有白骨的双翼突破他的背嵴展开，气流托着他升入空中。
他身上衣物全部被撑爆。
投影仪切实地把这景象传递到了月球。
哈里斯手忙脚乱，她觉得这大概算是在渎神，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关掉这个亚洲人的链接。
严小卫在大厅绘了繁盛壁画的穹顶下张开双臂，仿佛被捆上十字架的耶稣，似乎因为痛苦而微微痉挛。
有汹涌的黑色从他的眼睛、鼻孔、嘴、耳朵里喷出，汇聚在一起，幼龙般缠绕在他身体表面，莹莹流转。
他没有开口，却有不比何港逊色的声音在独自浅吟低唱，声音响彻天地间，也响彻整个大厅。
虽然隔着两米厚的隔音材料，计算大厅里的灰袍天使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你，伪神！为何居然胆敢伸手人间？！”
严小卫忽然睁眼。
蓝色的瞳孔似乎燃烧起来，里面居然绽放出骇人的金光，照亮了整个以圣彼得大教堂为模板进行装潢的大厅。
现在，严小卫的一切都被耳畔回响的呓语主导。
他疯狂而兴奋，周身似乎被烈焰焚烧。
简直比磕了药还爽！
他这么想。
通过巨大的、几乎称得上世界之窗的三层超强度单反玻璃，人们扭头看向露出一角蔚蓝地球的星空。
他们看向那个方向的荒芜天空。
太阳从那里升起，半个天穹都是夺目的金色！
基地之中来自地球的清新空气在剧烈地震荡，月球表面数十万年未曾有过波动的地壳在缓缓龟裂。
有低沉的声音诵读《圣经》。
那声音似乎来自世界之外的雷霆，一如曾经撒弥尔与大荒的天帝帝阙所听闻何港的声音。
如此宏伟、如此壮阔。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有些惊慌失措。
但很快，这慌乱的情绪就被平静。
除了哈里斯。
毕竟除了这个倒霉的副总统之外，其他人都远在地球，哪怕此刻再有如尼比鲁般的外神降临月球，也暂时与他们无关。
“不可能！不可能！”
有人却骤然见面色剧变。
他意识到这世界似乎出现了某个致命的错误。
这错误是逻辑上、思维上的。
不可能是太阳，在月球的这个方向，太阳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从地平线上升起，更不可能与地球重叠！
月球地壳的运动比起突如其来的阳光更让人恐惧，蒙着黑暗外衣与荒芜地壳的庞然大物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东西忽然抖动看不清全貌的身躯，在基地的南方站立。
祂对着夜空吐出火一般幽兰中带着橘黄的气息，而后是人类听不见的长嘶。
有巨大的两点跳闪出金色火焰。
南方的生物用似乎能够撕裂星辰的的利爪猛地践踏月表，有如浪潮般的烟尘袭来。
祂笔直地升入空中。
坠下来的时候祂展开了遮天的双翼，无声地咆哮着在月球基地的上空耀武扬威。
冲击无法在真空环境传播。
黑色的液体沸腾着从基地下方向外面的月尘逸散，那是为整个巨大基地提供能量的核反应堆在剧烈的震动中发生故障，强制停止工作，巨量的低温液体进行替换掉温度超标的冷凝液。
多余的冷凝液就来到这干涸几十亿年的土地上。
火焰落下顷刻间笼罩整个如城市般庞大的基地。
人们在火焰的间隙中仅仅看到那生物尾部拖曳着的、宛如银河般壮阔的星辰。
“神呐！”
有年轻面孔的灰袍天使喃喃地说。
基地之中来自地球的警卫力量。
警卫长的瞄准屏幕上，无数锁定框汇聚在那个浮空的生物身上。
警报声几乎把他的耳朵震聋。
整个基地现在来得及安装、能够运转的的武器都对准了那遮蔽星空却又降下星辰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手中是能把神从天国中轰下来的致命武力。
“发射！”
警卫长是一个意大利人，他一边用哆嗦着的手卷起一大撮意大利面，一边按下红色的按钮。
其他人员也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
人类的武装，对神发动攻击。
无数道烮光在空中拉开，彼此缠绕，瞬间刺破那巨大生灵落下如骇浪般的烈焰。
人们看不到结果。
还在大厅中的神出手，以金色阻挡烈焰，庇佑了这在人类眼中坚不可摧实际上脆弱不堪的建筑。
但烈焰遮蔽了一切光学仪器。
黑色的影子伴随着星辰与烈焰重重落下。
“龙……龙！”
哈里斯惊悚地大叫。
那是一条龙，一条宏伟到不可直视全貌的龙，祂的牙齿间流淌着闪电，浑身铁鳞闪耀着红色的火光。
祂周身赤红如铜铁。
巨大的翼上有倒勾，居然挂着数不胜数奇形怪状相貌诡异的尸体。
这伟大的生命和弹幕正面碰撞，黑暗的空间完全被烈光占据。
此时，人们才看到，这龙的双角之间，有另一尊神。
“凡人不能使你流血，那么另一位所谓的神呢？！”
严小卫状若疯狂。
他发出尖锐而刺耳的狂笑。
以撒猛然起身。
他牙间紧咬，似乎要迸射出钢铁被巨力咬下流下的熔岩。
他看那龙，眼中燃烧怒火，说道：
“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