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尚未散开,云层却透漏出一丝明亮的光束。
一把掐碎海妖王的魔核,浓郁的能量涌入亚伯干枯的身躯,极度的疲劳后是极度的充盈,他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被夺去魔核的海妖王,保留着几分操控元素的力气,再无威胁。
两扇浪潮高高隆起,破碎在离贝壳号四分之一海里的地方,余波造成的晃动令贝壳号如同叶片般左右摇摆,但在水手们的控制下,它恢复了平衡。
“嘶——”
海妖王想高声嘶鸣,提醒它的子民离开,但亚伯一剑砍下了它的头颅,踩住它下沉的身躯,先一步喝道。
“大家放心,我已经杀掉了最大的威胁!”
海潮慢慢平息,人类和海妖不约而同地看见了年轻人的身影。
他昂首挺胸地立于层层海浪,高举狰狞的海妖王头颅,脸上满是粘稠的蓝色血液,头发被水打湿披散,嘴角扬起,意气风发。
振奋的胜利驱散了绝望,水手们大喊着亚伯的名字。
连被海妖逼到角落的佣兵不知哪来的力气,各个发了狠,打得海妖们步步后退。
至于魔兽,它们闻到了王的死亡,不禁躁动不安起来。
动物的思维没法用人类的感情揣测,海妖们并非在悼念死去的海妖王,而是竞争起新的海妖领袖。
海浪中又跳出三四只成熟体的海妖,率先冲向那只被亚伯砍断双角的海妖。
断角海妖本是这匹海妖中体型最大、力量最强的,奈何战斗中消耗了太多体力,又受了伤,完全不敌群殴。
海妖们将它开肠破肚,抓住惨叫挣扎的它投入大海中。
不仅成熟体的海妖,其余的小海妖也脱离了和人类的战斗,聚拢于成熟海妖身边,似乎是按照家族分成了三四个团体。
佣兵们压力大减,水手们趁机夺回船舵。
船矾基本毁了,桅杆也断了好几根。
可只要贝壳号还在,他们仍有信心回到安特杜尔港口。
一切似乎往好的房间发展,亚伯扔下海妖王的头颅,准备游回贝壳号进行支援。
然而,异变突生!
金灿灿的斗气之光大作,如同黄金的碎屑般洒满甲板。
亚伯瞪大双眼,这赫然是那名气质不同的佣兵!
正式斗师!
随着骑士劈出一剑,斗气之光暴涨,从剑尖开始延伸,直到仿佛直冲云霄。
他将这把光之剑高举过头,狠狠劈下。
初级斗师的斗气特性——凝光!
“咔啦!”
这名骑士是成名多年的正式斗师,并且用上了某种增幅能量的超凡物品,释放的能量和贾斯特这种初入【正式】的新手相比,绝不是一个量级的。
仅仅一剑,金黄璀璨,闪耀不息,脆弱的船体当即被劈成两半。
“轰隆!轰隆!轰隆!”
惊雷般的声音炸裂,争斗中的海妖只要靠近斗气,当即被余波碾成了肉酱!
贝壳号断成两半,无论是水手、佣兵或者海妖纷纷掉落大海,他们哀嚎着、求救着、无助地挣扎扑腾。
大海从不回应,无情地浪头一个接着一个。
永不停止的潮汐吞噬了他们,压制了任何嚎叫。
亚伯熟悉的人们略微沉浮几下,被无边无际的海浪吞噬。
沉没的船体遗骸中,这名骑士周身元素变幻,竟从被淹没的甲板飞了起来,漂浮于天空。
魔法符文!
这是传说中的辅助魔法气流术!
骑士低下头,顽强的年轻人深陷海浪冲刷,那双盛怒的眼睛在一望无际的蓝色里沉沉浮浮,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野蛮的家伙,真可怕!”骑士转移目光,飞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安特杜尔,“本以为能用宫廷法师的卷轴暗中解决,结果还是出手了。唉,得亏下手快,不然这卑贱的小贼,不知道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亚伯想要质问他的身份,可海水呛进嗓子,他剧烈地咳嗽着,避水珠的效果即将退去。
不过,他牢牢地记住了骑士的气场。
只要我活下来……只要我回到莱茵城……
我绝不会放过你!
“咳咳、咳咳咳……”
冰冷的海水呛进气管,愤怒、寒冷和恐惧接踵而至,亚伯浑身颤抖,连忙激活胸口的斗气温暖着四肢百骸。
当务之急是求生!
海洋因海妖王造成的余波汹涌流动,更有海妖在水面下甩尾游动,由于没法潜水,亚伯压根靠近不了贝壳号的残骸。
咬着牙齿,他只得勉强摆动四肢,尽力保持呼吸。
“咕咚!”
幸运的是,游泳的时间没有持续很久,三四块被漩涡打碎的木板从深海处浮起来。
亚伯赶快将它们抓住,撕下湿透的衣服做成布条,固定成一块较大的浮板,支起上半身靠在上面,保持干燥,节省体力。
否则哪怕有斗气庇护,亚伯迟早因失温死在海里。
除了抓住浮板,他没有第二个胡思乱想。
海浪涌动,狂风吹拂,不知过了多久,亚伯远离了那处充斥着漩涡和波涛的海域。
“哗啦、哗啦、哗啦……”
他抬起头,白日之月已化作新月,今夜是金月芙娜的满月。
传说中,芙娜是锋利、杀戮、战争之月,月神美德像通常手持巨剑,穿着厚重铠甲。祂同样代表了女巫信仰的痛苦之神,明黄的光芒给人一种烧心的不舒适感,至少对于吸饱了海水的亚伯来说如此。
亚伯深深吸了口气,逐又吐出。
他的斗气单元还剩5颗,亚伯将其激活,温暖着冰冷麻木的四肢,脑袋枕着手臂,陷入了浅眠。
尽管睡眠可能会让他死去,但疲惫更容易杀死他。
大约五小时后,亚伯被“嘎吱嘎吱”的响声吵醒,他在海难后拼凑起来的木板松动了。
亚伯连忙将木板系得更紧,浮板像是一个带有临时桨的棺材,漂浮于这片蓝色的坟墓,灵魂的空虚与周围没有生气的天空和水景相映成趣。
经历一晚上的睡眠,他的能量只剩下1单元,以备不时之需。
亚伯咬牙忍受下肢浮肿和冰冷,一边尽可能地让身体趴服于木板上,一边保持着它的平衡,不至于侧翻。
时间在一成不变的海洋成了摆设品,亚伯紧盯金色的芙娜,直到祂发出白日的光芒。
啊,白日之月,令人温暖!
大约一小时后,亚伯极度后悔起这个天真的想法。
白日之月火辣辣地照耀着,与波光粼粼的海水相辅相应,加大了热量。
它们炙烤着亚伯,他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被百万根长矛刺中,血液和水面一同沸腾,炖煮他的大脑,甚至他的骨头似乎都被头顶的月光闷烧。
长期缺水让他的舌头成了一块铅板,裂到上颚。
他的喉咙很干,嘴唇干裂而且呈片状。
水,水,水!
无处不在,一滴也不能喝。
干渴比饥饿更令人难以忍受,亚伯昏昏沉沉地趴在木板上渡过了好久,他的灵魂好似漂浮于天空,一切的一切都不太明朗清晰了。
怪异的水流令昏迷的亚伯惊醒,它们绕过亚伯的裤腿,带来强大的吸力。
亚伯望向身下,海底有竖形的形状在滑行。
海鱼——确切地说,是虹鳟?
亚伯很想高兴地叫一声,但他干裂的喉头告诉他最好不要。
拔出冰雪复仇者,亚伯耐心等待时机。
很遗憾,虹鳟摆动着尾巴从亚伯的脚底经过,他怕失去木板,因此无法触碰到这些肥美的鱼类,只得眼睁睁地目送它们消失在黑漆漆的礁石中。
夜幕降临,处于不那么热、又没有太冷的亚伯捉到了几只攻击他的双脚的梭子鱼。
海上没有火焰和调料,亚伯咬掉梭子鱼的脑袋,用后槽牙嚼着,腥咸的血液流进喉咙,怪异的味道充斥着他的胃,他立刻想要呕吐,又生生憋回去,缓了缓,吃下第二口。
渐渐地,一股甜美的回甘回荡在口腔,比烤熟的鱼更美味——或许他只是太饿太渴了。
亚伯留下梭子鱼的脑袋,放在木板上。
次日,他潜入海水,以此做诱饵抓到了一只贪婪的海鸟。
海鸟的血液更多、更甜美,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了这只海鸟,连羽毛说不定都啃掉了几根。
亚伯不敢用海鸟诱捕海鱼,生怕引来大家伙,毕竟他的体内常年只剩下1颗斗气单元了。
这段日子非常糟糕,海洋逼迫着亚伯屈服于它的意志,且正在获胜。
潮汐是他的主人,它流动的方向就是亚伯前进的方向,天空宛如一张巨大的裹尸布——要么是黑色的冰冷,要么是火热的炙烤。
夜晚,亚伯望着触手可及的星空,月光投下所罗门金的碎片,使海峰像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美丽的幻觉向他咧嘴笑时,圆圆的眼睛和锋利的牙齿忽近忽远。
唯一陪伴他的是风的叹息,像食尸鬼的灵魂一样寒冷,冻得他的牙齿格格作响。
路过的燕鸥吱吱叫着,落在腐烂的海带和垂死的鱼的混合物上,令人作呕。
白天了,月光照在永无止境的浪潮上,反射成一片鳞片般的光斑,伴随着大海平静,有节奏的脉动,亚伯陷入昏死的炎热和脱水中。
他的指甲开始变软、剥落,嘴唇粗糙开裂。
衣服下面,他的全身布满裂开的疮,即将发生一系列感染,压在亚伯虚弱的身体上,减少了血液循环,使呼吸困难重重。
人类面对大海,是多么无能为力。
事情还能更糟,正如邱桑水手们所言:Niemand zegt ooit dat iets te erg is om waar te zijn.(荷:没有任何一件事因太糟糕而显得不真实)
数着白日之月放光,数着新月转动,海上漂流到第五天时,有东西咬住了亚伯的腿。
“呃!”
刺痛令他清醒,往海面一看,只见一只章鱼抓住了他,吸盘一粒粒盘上他的皮肤,蠕动着,几乎准备大快朵颐了。
伤口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只章鱼有毒!
亚伯努力保持神智清醒,摸索着腰侧的冰雪复仇者,一剑斩向章鱼的脑袋。
“咕噜、咕噜、咕噜!”
受到惊吓的章鱼愈发用力地箍住亚伯,全身浮现不详的红环图案,它的牙齿从吸盘深处暴露而出,一口咬住亚伯的脚。
“嘎吱!”
骨头碎裂,亚伯早就脱了碍事的鞋,只觉得剧痛传来,下半身失去了知觉。
无奈之下,他只得激活最后一颗斗气单元。
能量环绕手腕,冰雪之心美丽的光芒融入同样蓝色的大海,无声地插入它的脑袋。
波纹回荡于浪潮,章鱼水滴状的头颅一起一伏,不断蠕动、挣扎,吸盘死死绞住亚伯,企图临死前让他一起陪葬。
最终,它的颜色暗淡,吸盘失去活力,放开了亚伯的腿,身躯坠入深海中。
蓄势待发的海洋生物一拥而上,抢夺章鱼死去的尸体,也有一些对亚伯伤口流出的鲜血来了兴趣。
他连忙划水,游着泳逃离这片厮杀之地。
这场激烈的战斗耗尽了亚伯最后一点体力和精神,他其实是凭对死亡的恐惧和条件反射的本能杀死了章鱼,感觉海底已无明显波动时,亚伯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不住呼哧呼哧地喘息。
哪怕再顽强的人,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毒素发作,他的头颅摇晃了几下,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朦朦胧胧之间,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亚伯迷糊地举起手。
那根本不是他的五指,而是一个婴儿出生时的头颅——他的掌心裂开一条缝,长着杂乱胎毛的头顶从子宫一点点拱出来,水淋淋的,随之而来的是女人凄厉的惨叫和孩童稚嫩的、天真无邪的响亮哭声。
亚伯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那颗婴儿的头颅,企图将它拔出来。
然而,他很难用上力。
向下一看,自己的下半身软塌塌的,破旧的裤子不翼而飞,赤露的两条腿像面条似的粘在了一块,蛆虫般无骨地蠕动着,膝盖、脚踝、脚掌等属于人类的组织依旧清晰可见,就像是有人把他的腿骨打碎拉长,又粘在一起了一样。
“啊啊啊啊!”
亚伯发出一声接近死亡的嘶吼,疯了般不停拔出婴儿,后者大声嚎哭。
花斑闪耀,五光十色,各种石块和青草。
他不知道将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怎么回到正常的世界,也许永远回不去了。
人性一点点流逝。
世界在崩塌,他的精神趋近于疯狂。
“咚!”
猛地,他陷入黑暗。
“哗啦啦……哗啦啦……”
轻柔浪花声传来,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亚伯恢复了神智,他还活着。
睁开沉重的眼皮,亚伯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椭圆形的尖锐石块上,宛如一条搁浅的鱼儿,重复抬起上半身和双腿,他缓慢夺回躯体的控制权。
身侧,一条死去的小青鲨双目暴睁,流动着诡异的光,满是血痕。
木板早就不翼而飞,原来亚伯毒发时被这条鲨鱼攻击了,出于求生本能,他用力抓住鱼鳍,狠狠敲打它的头颅。
纵使失去斗气,亚伯的身体素质绝非普通人能比拟的。
小青鲨被他打得头晕眼花,横冲直撞,迫切想把他甩下去。
忍无可忍中,它失去了理智,用尽全力跳了起来,就这样搁浅在了沙滩上。
退潮之际,亚伯从干燥中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