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发现吗?”
扈从们从别的水道聚集,互相询问。
“我这边一无所获。”
“我也是。”
“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亚伯说,“这里的地下水道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探险以失败收场,亚伯先行走出下水道,至于那些扈从有没有把他检查过的地方再查一遍,他认为是肯定的。
由于政治,近卫队和巡逻队的立场对立,近卫队服务于贵族,尤其“猎犬之首”克里克家族,而巡逻队是埋藏在莱茵城四处的罗网,伊芙琳家族的权力延伸。
不过,以扈从们的身形很难钻进去水道入口,他们最多只能得出“有条通向维尔纳伊芙剧院的水道有些古怪”的结论。
大剧院鱼龙混杂,锁定目标需要一定时间,而亚伯早早得知了一个关键名字——爱笑天使的前主演,爱丽夏。
回到下城区,自从亚伯赶走了黑市之主乔治·宾尔,获取情报变得困难了。
他决定询问他认识中对莱茵城最了解的人。
坐上高脚凳,亚伯用食指敲敲吧台。
“克里斯托弗,你熟悉莱茵的大剧院吗?”
酒馆老板擦着酒杯的手一顿,抹布和玻璃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普通门票是50铜币,酒水另收。”
“不是这种,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个叫爱丽夏的演员?”
“她主演的门票是65铜币。”
“所以,你很了解她?”
酒馆老板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我还知道尼古拉斯·克里克侯爵举办的晚会入场券是10银币,亚伯。”
“呃。”亚伯愣了愣,“她最近死了,你听说了吗?”
“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差不多几百个人死去,我听不了那么多。”酒馆老板见亚伯目光呆滞,给他接了杯啤酒,向角落努了努嘴,“去问问那个吟游诗人。他们更关注这些。”
克里斯托弗指的是抢了苏沧饭碗的新任吟游诗人,亚伯刚一走过去,刚刚围着他说话的大多数酒客识趣地离开,搞得吟游诗人颇为紧张,战战兢兢地望着亚伯。
不得不提,被人敬畏的感觉很爽,亚伯从白日的挫败中找回了点自信。
“吟游诗人,不要害怕,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的,您是的,先生。”吟游诗人全身紧绷。
“爱丽夏,维尔纳伊芙歌剧院的歌者之一,给我讲讲她的事情。”
“哦,女人啊。”
不合时宜的声音插进来,之所以说“大多数酒客”,因为有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加入了亚伯的问话。
“爱丽夏来自库丘尔,曾经属于其他歌剧院,是雨果·伊芙琳子爵聘请到维尔纳伊芙剧院的外籍歌者。她的歌喉婉转,咬字奇特,很受听众喜爱。先生为什么问起她?”
“为什么?肯定是爱情咯。”小伙子高兴地拍着手,“对吧,老兄?”
“仅此而已?”亚伯陷入沉思。
吟游诗人心惊胆战地接着说:“对了,还有……听人讲她最近状态不佳,疑似迷上了致幻药剂,被剧院雪藏了。后续的话,我那位前辈……呃,苏沧先生代替了她的工作。”
“啊哈,或许你能把她从泥潭拯救出来,老兄。”小伙子拍了一下亚伯的肩膀。
“我不是你的老兄。”亚伯躲开,“吟游诗人,这是你搭档?”
“不、不不不!”吟游诗人连忙摆手,“他来找人,呃,实际上他是来找你的,先生。”
亚伯指了指自己:“我?”他看向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你是谁?”
“难道你是亚伯·兰斯老爷?”小伙子两眼放光,“我是吉恩·多得,我的叔叔介绍我来给你当随从,兰斯老爷。”
“你的叔叔又是——该死的。”
治安局的记忆涌上心头,亚伯无语扶额,没想到随便聊几句,真给自己聊了个小跟班。
半晌,在小伙子期待的目光下,他抬起头。
“听好,小子,我不需要随从,也没钱付雇佣随从。告诉你的叔叔少来多此一举,否则老子踢烂他的屁股。就这样,快滚!”
“别吧,老兄……”
亚伯猛地拽起小伙子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吟游诗人四脚着地,仓皇脱身。
“呃,我、我是说,别吧,老爷……”小伙子略显手足无措。
“滚出去!”
超凡力量者的气场爆发,亚伯眼中近乎火焰燃烧,吓得小伙子四肢战战,跟在吟游诗人身后爬出火纹草。
原以为这破事告一段落,谁料,夜晚时分有人敲门。
亚伯认出又是吉恩·多得,刚拔出冰雪复仇者,只听对方哭丧地开口。
“老爷,行行好让我待下来吧!叔叔说,我以后要么睡大街,要么留在你这。不要紧,不用付我一分钱,你只要给我点东西,让我不至于冻死就行。”
长叹一口气,亚伯插回长剑,看来从此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要少盖一条毯子了。
成为巡逻队成员后,亚伯一天超过一半的时间待在上城区,除了日常巡逻站岗,他一直待在赫伯特斯大臣的府邸。
大臣先生比他更忙,自从上次一别,他一直住在布若塞尔宫廷。
大概这是为什么威胁信分明寄到了超过二十天,大臣毫发无损的原因——有能力在宫廷刺杀朝臣,大概率不屑于搞威胁信的把戏。
等待大臣回家的过程,亚伯也没有见到奥兰哈子爵,扈从们处处躲着亚伯,他听到他们的讨论蹦出了“剧院”的词汇,再调查下去,基本要跟他的进度持平了。
因此,亚伯心下焦急不已。
等待足足四天,终于得到大臣回来的消息,他急忙拜访,却被管家拦在了外面。
“不好意思,大臣先生明确说过,他不再见任何巡逻队的成员了。”
亚伯待在下城区,来回路程很远,被那几名扈从捷足先登,亚伯恨得咬牙切齿,当即想要硬冲,管家马上摆出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引得女仆们尖叫,主人和客人从客厅跑出来查看情况。
“月神啊,兰斯先生,您想杀了管家先生?”那几名扈从见状,火上浇油地大叫道。
“你们他妈闭嘴!”
“老爷,救救我,他想杀了我!”
眼看赫伯特斯大臣的眼神不善,亚伯连忙解释:“大臣先生,请听我说,我刚刚只想见您一面……”
“我不见巡逻队。”
“也不见茱莉娅小姐的朋友?”
这话戳中了赫伯特斯大臣,沉吟一番,他点头道:“好吧。我会邀请茱莉娅小姐的朋友一起喝下午茶,正好,我也累了。”
意思是不谈正事,亚伯万般无奈,只得接受提案。
那几名扈从交头接耳,一旦亚伯瞪过去,他们正襟危坐,不让他抓住把柄。
狡猾阴险的家伙!
赫伯特斯大臣相当沉默寡言,亚伯更不是交际花,只听到管家倒茶“哗啦啦”的声音回荡,亚伯端起茶杯,晃动着里面的液体。
茶叶,来自东方神国西蒙娜的特产。
亚伯有生以来头一次喝到纯正的茶,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人用树的叶子当饮料,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目前闻起来有股特别的芬芳,亚伯并不排斥。
大臣拿起绣着玫瑰花茶壶旁的各种瓶瓶罐罐,加入茶水,用长调羹搅动;亚伯学着他的动作,如法炮制地倒了一些奶,加了两块方糖和肉桂粉,原本棕红的水变成了浑浊的焦糖色。
亚伯搅拌着奶茶,灵机一动:“如果是我,会在倒茶前先倒奶。”
“哦,先生,这可不行。”
“因为茶太烫了?”
“不,在我们国家,以及库丘尔的周边地区,从茶水加奶的顺序能看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先倒奶、再倒茶的是平民;反之是贵族。”大臣不卑不亢地说,“兰斯先生喝酒有什么讲究呢?”
他的语气比较和蔼,亚伯尴尬了一下,很快顺着说下去。
“我们倒啤酒时必须把酒瓶放入杯子里,防止起沫。”
“听说,你们喝啤酒不加冰块。”
“这点依兰已经很宽容了,是奥德文联邦的人不这么做,他们认为这破坏啤酒的苦味,也破坏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是么。”
大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到底是敷衍或者礼貌,简直令人抓狂。
忽然,精神力出现了一处不详的怪异,亚伯聚精会神地投入注意,只见点心盘放着的饼干和三明治布满了豹纹般的黑斑。
黑斑充斥着腐败和凋零的气息,缓缓蠕动,吞噬着代表健康和美味的元素妖精,仿佛一堆含有剧毒的蚂蚁。
剧毒?!
亚伯瞳孔猛缩,“哗”地拍案而起,肉眼视觉归来,大臣正拿着一块曲奇,想要往嘴里送。
动作被亚伯打断,大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能吃,大臣先生,这些饼干被人下了毒!”
“什——”
【冰雪复仇者】畅快地叫着出鞘,亚伯一剑劈向茶桌,斩得一分为二。
中间塌陷,玫瑰色的陶瓷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茶、牛奶和饼干散落各处。
“老爷,您没事吧!”
几名仆人闻讯赶来,只见赫伯特斯大臣呆呆地站在椅子上,身上溅满了色彩不一的液体,脸色苍白,仿佛被莫杜萨石化了。
他的手指,仍紧紧抓着那块有毒的曲奇。
“大臣先生,失礼了!”
亚伯一把抢过剧毒的饼干,食指用力扳成两半,一块收入口袋,捏着剩下地向所有人大声说:“这块饼干被人下了剧毒!”
“月神在上!”扈从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您怎么知道?”
“精神力……你们难道看不见吗?”
扈从们摇了摇头,不过他们没有愣在原地,拿起亚伯递过来的饼干,冲进赫伯特斯大臣的厨房,亚伯抓着长剑,另一只胳膊挽着跌跌撞撞的大臣,跟在他们身后。
“咯咯哒!”
扈从们抓住一只乱跑的鸡,把饼干塞进它的嘴里。
大约过了一分钟,那只鸡便不再叫唤,昏昏沉沉地靠在地上;五分钟后,它垂下脑袋,死了。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
“兰斯先生,我们现在就去调查经手过这块食材的所有人!”扈从们说完,四散开来,仆人们互相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不是我干的,不要杀我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为了不节外生枝,亚伯搀扶着仿佛失去魂魄的大臣回到刚刚的客厅,严阵以待,防止下毒的刺客仍徘徊在附近,眼见计划失败,决定来个鱼死网破。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这名刺客小心谨慎,似乎已溜之大吉了。
亚伯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大臣,突然发现四周无人,仆人们全被扈从控制起来接受审问了。
思考片刻,他走到赫伯特斯大臣面前,开口道:“先生,您记不记得一个叫做爱丽夏的名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顿时全身一激灵,紧接着从沙发滚落在地,双手抱住脑袋用腰部翻滚,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不、不……爱丽夏、爱丽夏!对不起……”
“先生?”
亚伯弯下腰,发现他可怕地痉挛着,似乎经受了很大的折磨。
赫伯特斯大臣果然认识这名歌者,看他的反应,两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把好转些的大臣扶起来,亚伯叫来自证清白的管家,扶他到二楼休息,和扈从们汇合,继续讨论。
直到白日之月化作一轮新月,他们得出了最终结论。
在场没有人有时间、嫌疑和动机下毒,更不可能是写威胁信的人——他们大多甚至不认识字。
扈从面面相觑,亚伯则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块曲奇,上面残留着毒药残渣。
他想到一个绝佳的询问人选——下城区的前五巨头之一,【致命浓汤】李伊雅·洛斯达克林。
刚想说此事告一段落,亚伯抬头一看,大门口的窗户出现了龙佩队长那张讨人嫌的大脸。
“咚咚咚!”
他不耐烦地敲着大臣的窗户,让亚伯马上出来。
“兰斯,我把任务交给您已经六天了。”迎接亚伯的是劈头盖脸的质问,“目前为止,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而且有人报告,您每天晚上都要去下城区。您去做什么?”
“我住在下城区。”亚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烦躁头大。
“废物!”队长骂道,“假如您更努力些,就不会浪费我的时间了!”
亚伯强忍怒火,好声好气地说:“队长,请耐心些,我马上有调查的方向了。”
“我不管,我要知道您这几天的详细行程!”龙佩队长的余光瞟到了奥兰哈子爵的扈从们,后者在前厅换衣服和鞋,“您在和近卫队合作?”
“假如您用这么响的嗓门说下去,我们真的可能开始‘合作’了。”亚伯翻了个白眼。
队长“嗤”了一声,冷冷地盯着他半晌,从鼻孔喷出一口气。
“那么,明天早上,我要看到详细报告,亚伯·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