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受控制地听到你们的烦恼。”
大臣先行开口说。
刚闹出一场丑闻,两大家族表现得很尊敬,侯爵谦虚地说:“请您尽管说。”
“上个星期,这位年轻人一直跟着我。他是个忠厚、勇敢且聪明的男子汉,你们不妨考虑一下未来的二十几年,他的活力和机敏将给你们的君主奉献怎样的荣光。”大臣拍了拍亚伯的肩膀。
“我?”亚伯惊了。
“月神保佑。”尼古拉斯缓慢出声,“您在举荐他成为新的巡逻队队长?”
“至少子爵先生委派来的队伍里,没人比他更出众、更值得信赖了。”
“兰斯是位招人喜欢小伙子,可大臣先生,请您理解,他的资历尚不够成为一支队伍的队长。”雨果为难地说。
“我们尊敬宫廷近卫队队长,莱斯先生也才21岁呀。”
“不是指这一方面。”雨果摸了摸胸口,“治安局队长有个要求,成为‘正式斗师’。显然,我们的后生需要再过个几年。”
“我是正式斗师。”亚伯突然出声。
他的话令所有人惊讶不已,目光聚集之下,亚伯伸出手,斗气之光刹那覆盖全身——【正式】的象征,入门级别只能覆盖身体的部分。
气氛凝固了,克里克侯爵低下头,陷入深深的沉思;雨果的精神力波动,观察着亚伯灵性的气场;赫伯特斯大臣推了推眼镜,他原本准备的一番演讲在事实面前,派不上用处了。
半晌,雨果喜悦地开口:“月神在上,什么时候的事,兰斯?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您的好消息?”
“昨天刚刚突破的。”亚伯故意谎报实情,“我住在下城区,离治安局远得很,我们的队伍又不需要执勤,所以没来得及——”
“下城区?”尼古拉斯打断了他,“伊芙琳子爵,怎么回事?没人告诉您,一位正式斗师沦落到了河对面肮脏的街道?每月国王陛下拨的补贴,是被您拿去打狐狸了么?”
“老实说,我完全是出于忠诚,亲爱的陛下已经三个月没给我一枚铜币了。”雨果阴恻恻地反击。
侯爵置若罔闻:“亚伯·兰斯,这是您的正式姓名吗?”亚伯点点头,他又问:“您的父亲叫什么?”
“收养我的人是扬·兰斯村长。”
“哦,您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眼看侯爵抢走话题,雨果插进来:“兰斯村长是格兰特领德高望重的绅士,他的儿子自然可以成为我的队长。假如条件允许,为什么不呢?我又不是领导着一群前途无量的天才。”
瞎说八道。亚伯好笑地想,村长恐怕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在莱茵城成了一个“绅士”。
“局长先生……”
一旁的队长察觉到雨果的意图,长剑差点没掉到地上,壮着胆子出声阻止。
“我不想听到反对的建议,阿尔伯斯。如果您的上司做了大胆的决定,请记住:如果他再谨慎一点,您就没有工作了。”
阿尔伯斯队长连忙闭嘴。
贵族们清楚【正式】的含金量——16岁的斗气初心者,他们屡见不鲜,但是正式斗师!哪怕宫廷的历史上也少见得很!
为了稳住局势,雨果当机立断地签了一份委任书,落笔结束之际,有人从楼下拿来凡·龙佩队长的肩带和帽子,雨果不由分说地让亚伯穿上它们,陶醉地眯起眼睛。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损失了。兰斯,接下来您有任何麻烦,大可到玛丽金城堡找人帮忙解决。请您记住,是我亲手给您戴了肩带。”
玛丽金城堡是伊芙琳家族在莱茵城的地产,雨果的言下之意是把亚伯从自由人拉拢到他的家族,说不定日后还有联姻。
“恭喜,兰斯先生。”
尼古拉斯见木已成舟,微笑地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亚伯。
“沙沙。”
亚伯听见他给自己塞了什么,走出办公室,亚伯用指腹反复摩挲,那赫然是一封来自金玫瑰城堡的邀请——国庆宴的入场券!
曾经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如今不费吹灰之力躺进了口袋。
超凡力量,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没有阴谋诡计能无视绝对力量的作用。
不过,另一个疑虑盘旋在亚伯心头:虽然他的进阶主要是因为【暗夜】的强大,万一被贵族们发现他流淌着洛森堡的血脉……
这可不安全,洛森堡在依兰王国几乎是人人闭口不谈的禁忌。
说到底……血脉是什么?贵族又怎么确认或定义它呢?它跟能战者这条超凡途径到底有什么关联?
成为队长不是亚伯的本意,但赫伯特斯大臣无疑帮他逃脱了尼古拉斯的怀疑,否则他的嫌疑可没有那么容易洗脱。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大臣此举有他的深意,尽管他只是跟亚伯说,迫于身份和官职,他不能自由行动,希望亚伯代替他,再次调查凡·龙佩队长提到的仓库和尸体。
在那之前,亚伯得先适应他的职位。
让别人口服——不需要心服,亚伯已有一次残酷的经验。
上城区法律严厉,他没法把不听话的家伙挂在火纹草酒馆的房檐风干,或砍下脑袋别在腰带上,所以他告诉队员们,自己今晚在尼日尔河畔请大家喝酒,希望各位赏脸,和他冰释前嫌。
队员们表面对这种“穷酸”的和好不屑一顾,实际上,为治安局做事的骑士们并不富裕,他们空有高贵的姓氏,其实收入不如亚伯,甚至解决不了基本的温饱住宿,时常到别人家蹭饭。
既然有免费啤酒,为什么不去?
可惜,等待他们的不是美酒,而是暴揍。
亚伯特意选了离神殿特别近的河道,来一个打晕一个,等到全员躺在地上,亚伯让吉恩·多得推来板车,把他们一一运到神殿门口。
祈祷的神职人员听到异动前去查看,不禁愣在原地。
只见一群骑士东倒西歪地躺在台阶上,模样实打实的凄惨,满身淤青,衣服血迹斑斑,被揍得面目全非,鼻青脸肿。
他忙不迭地给他们灌了暖身的红酒,叫来神官和信女,把他们搬到床上静养。
骑士们这才悲愤地明白,亚伯所说的“请他们喝酒”是这个意思。
你就说喝没喝到酒吧。
尽管知道是亚伯下的狠手,当时四下无人、漆黑一片,骑士没有证据,面对神官的关心只得苦着脸闭口不谈。
关键的是,他们清楚亚伯的地位今非昔比,雨果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革了他的职,耍小聪明的指控和反对只会变成日后队长针对他们的理由。
次日,骑士拖着疲惫地身体到治安局集合,亚伯神清气爽地迎着白日之月站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相当令人火大。其中一人忍不住质问。
“队长,有位哲学家说过:Falsus in uno, falsus in omnibus。(拉丁:一件谎言需要千万个谎言弥补。)”
他一开口,牙齿漏风,亚伯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剑柄。
“您很博学,先生。”
骑士骄傲地挺胸:“感谢称赞,兰斯队长。我在大学修了何蒙里达语的课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您忘了这位哲学家还说——”
“什么?”
亚伯猛地抽出冰雪复仇者,吓得队员们纷纷退后,差点摔在地上,颤抖地望着他们年轻的队长把长剑放到嘴唇附近,笑眯眯地吹了口气。
“Furta dicemus ad inferos。(拉丁: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剑刃反射着凌冽的寒意,如同冰雪般震慑人心。
“那么,愿您的意志得以实现。”长久的沉默后,队员们欲哭无泪地说,“队长先生,差点忘了,今天我们要到东街区巡逻。”
“去吧,顺便给你们的扈从带句话——别忘了亚伯·兰斯的吩咐。”
这就让队员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惧怕亚伯,顺从照做。
第二天下城区迎来了许久不见的巡逻队,每个居民都探出头,望着巡逻队从门前经过,像是观赏什么稀奇的事件,直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巡逻队的出现从难得一见的奇观,慢慢地习以为常。
很快,有人打听到,亚伯当上了巡逻队的队长之一,是他要求巡逻队每天到场。
巡逻队作为《依兰法典》执行者,哪怕是一群酒囊饭袋,只要全副武装地走在下城区的街道,就是对不法者和罪犯的震慑。
何况巡逻队行事凌厉,绝不放过犯罪——并非他们有多少正义感,纯粹是被亚伯安排,各个心底不爽,急需发泄。
一来二去,下城区的治安当真好了不少,那些在托马斯·奎因斯和乔治·宾尔死了以后,雨后春笋般萌芽的新兴势力再不敢抬头,连人们习以为常的赌场、麻草贩子和妓女都大量减少了。
街头出现了以亚伯的事迹为原型的歌,吟游诗人弹起心爱的雷贝琴:
在越来越忙的世界上,人们无视同情的哭泣;
善良的行为变得罕见,因此骑士的精神难得一见。
由于羊群丧失了聆听的能力,
在弱者哭泣时他们啃着草皮;
这时候年轻的英雄来了,
他不需要主题来介绍名字。
他的头上没有光环,胸口也没有圣痕的伤疤;
不拿匕首,不拿长刀;
英雄高举右手宣判死亡,正义月光夜空轩昂!
“唱得不错!”有位观众拍着手,扔给他几枚铜币,“为你的才学!”
吟游诗人美滋滋地接过,一抬起头,险些没把铜币扔出去。
“抢我饭碗的同行,又见面了。”白发的歌者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拨动雷贝琴,弹起一串优美婉转的音阶,“听到你的声音,我很不爽,但你在歌颂我的朋友,我又支持你的艺术了。”
“您、您高兴就好,前辈……”
“可惜你的歌词太土了,来,我教你一首。”苏沧捏着吟游诗人的下巴,抑扬顿挫地唱着:
clarior e tenebris,
omnia facit ipse serena,
ola lvce fvgat;
Virtus mox nubila pellet。
吟游诗人面如土色,疯狂点头,表示他记下了,苏沧这才放过他,任由屁滚尿流的身影消失街角。
“刚刚那些何蒙里达语是什么意思?”跟着他的亚伯好奇地问。
“‘他从默默无闻中变得更明亮,让一切变得平静,他靠自身的光来驱散它们;因为美德将很快驱散阴云。’”苏沧念得声情并茂。
“诶呦,恶心死了。”亚伯连连甩手,扯开话头,“刚刚说到哪了?”
“你问我血脉和系列呼吸法的关系。”
“对。”
“不知你有没有察觉,越是古老强大、名声显赫的贵族,他们的族徽越是具体、越是独一无二?”
说来有趣,亚伯似懂非懂。
“贾尼达里城的达文森的族徽是攻城矛,我记得我在书上看到,有一个诺拉的贵族族徽也是攻城矛,但克里克家族的族徽上那条猎犬,目前我还没有见过其他类似的图案。难道贵族的族徽预示着他们的血脉?”
“很接近真相。”苏沧边走边说,“最低等的血脉是‘无’,人族95%都是类似体质,他们没有【能战者】的天赋,基本是平民,也有成为魔法师或神官的佼佼者,但那是另一个体系了。”
“第二等是杂血,指的是血脉并无特性,能战者途径的天赋平庸,很难进阶正式斗师,混个骑士倒是绰绰有余。你的队员应该都是这种血脉。”
亚伯耸耸肩,不屑一顾。
“第三等占了正式能战者的大头,例如维舍男爵,他的族徽是【银枪】,也预示了他的血脉,同类还包括【金剑】【黄刀】【火拳】【蓝鞭】【绿棍】等等,唯一出彩的特点是精通某种武器。二等血脉进阶正式的概率是0.2%,而三等在5到10%左右。”
“第四等‘物品血脉’,常见的伯爵家族都在此列,例如达文森家族的攻城矛,樊登格尔家族的蓝缎带,或者伊芙林家族的梧桐之盾,这类血脉拥有具象化的物品的特性,进阶正式的几率足有50%以上。”
伊芙林家族只有第四等?亚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接下来是五等植物血脉,例如列吉城阿姆斯特尔公爵的蔷薇藤。这种血脉百分百能成为正式,且家族流传着一套中阶以上的系列,进阶高级斗师的概率很高,斗气化形时会幻化出相应的植物辅助战斗。”
“等等,之前的血脉会幻化出什么东西?”亚伯插嘴道。
“五等以下的血脉没有进阶高级的资格,他们会卡在斗气化形这一步。”
苏沧敲着面具,嘴角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意。
“第六等是动物血脉,比如克里克的猎犬,托因尔的银狮子和前亲王的金狮子。这个血脉很有意思,它是世俗的顶点,又是超凡的起点。道格拉斯堡给它起了个有趣的别称——‘国王之血’。”
“……国王?”亚伯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