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
文太后停止转动指尖的佛珠。
她站了起来。
“陛下圣安，哀家回去了。”
赢子衿：“……”
“母后为何不继续争取一下，说不准朕会看在您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转身离去的文太后驻足而立。
她没有回头。
“哀家本无意参与此间恩怨，今日能来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既然陛下心意已决，哀家又何必庸人自扰。”
赢子衿起身整理了下皱褶的武道服。
“看来母后这六年的确是在吃斋念佛，既然母后已经放下了红尘牵挂，那朕也给您透露一点内幕，皇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欲废除他怀王之位贬为庶民并流放北疆，母后以为如何？”
文太后没有接话，她转动着佛珠缓缓离开了乾坤殿。
……
怀王被贬流放北疆的消息很快就在世家门阀之间传递开来。
这预示着赢赟此生再没有翻盘的希望，因为北疆诸世家可不会配合他们皇城世家以及赢赟来扳倒女皇。
赢子衿的杀鸡儆猴起到了效果。
同时，她的铁血手腕也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世家家主意识到：
女皇不再是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在这六年中蜕变得更像一个帝皇了。
这一日。
天，突然下雪了。
赢子衿于雪花飞舞的世界里成功褪凡入王，她是苏谦陌那群女人中最后一个被赋予武道灵根的，但她却走在最前列，并远远地超越了她们所有人。
“小姐，下雪了呢。”
侍女小玉急匆匆地从门外闯入。
“他离开的第七年就要到了么。”韩雪苓合上手中的书册。
“差不多要离开了，陪我再去看一眼文院盛开的梅花吧。”
与无双一起在文院赏梅，是韩雪苓心中永远永远难以介怀的遗憾，此番前往南疆，想必未来更加不会再有机会同行了。
“好的，小姐，那我去喊来黄萱护卫和绿鸢护卫。”
韩雪苓披上雪白色的大氅走出闺阁。
一片又一片鹅毛般的大雪飞舞着，世界正在渐变成银色。
她伸出手心接住一片晶莹，看着顷刻间便在掌心里消融成水的雪花，她呐呐道:
“无双，你在的地方也会在下雪吗。”
“热死了！”
白煞用阔叶做成一把小伞子不停地扇着风。
“这鬼地方每次来都觉得自己快要融化掉了。”
并没有感觉到多热的裴素君好奇道：“白煞姐姐不是尸灵么？为何还会感觉到炎热呢。”
两天过去，相比冷淡不太好打交道的青煞，裴素君已经和白煞熟络了起来。
白煞解释起来：“因为我和妹妹没了道生初血，无法自主调解身体中的温度。”
“原来如此。”裴素君将目光投向青煞。
此刻，青煞正环抱在苏谦陌的怀中，就像一只大大的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汲取着冰凉。
这两天来。
在苏谦陌的示意下，白煞跟妹妹青煞进行了坦白。
当青煞得知自己没有被魔猿玷污只被苏谦陌一人浇灌过后，她扑到苏谦陌的身上用尖锐的小虎牙狠狠刺入了脖颈，这是尸灵释放兴奋感的一种特殊行为。
就这样，误会解除后，青煞再没有离开过苏谦陌，无论吃喝睡她几乎都挂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当着姐姐还有一位人族女修的面，她也不会感到羞耻。
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期间。
青煞又问：“既然一开始选择欺骗，为何不一直坚持下去？”
苏谦陌如是道：“弱者才需要唯唯诺诺，强者必须重拳出击！”
“哈？”惊讶的白煞贴了上来，“公子这话是在表示已经无需担心主人的报复了？”
“嗯，咳咳…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当然啦，本尊使也从来没有怕过殷玥那个小娘们。”
最后一句话，苏谦陌是对裴素君说的，他对收裴素君为徒的想法还念念不忘，他不能在后者面前失去了威信力。
“公子好厉害！”
白煞双手合一放在下巴间，漂亮的眸子也化作了两枚跳动的桃心。
她是懂阿谀的。
苏谦陌感知到裴素君投来惊奇的目光后，暗自对白煞竖起了大拇指，不错，等天黑必须奖励你！
……
越往西南方向走，天气越干越热，就像个烤炉一样。
就连苏谦陌都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他问道：“龙尾山现在为何这般热？”
记得六年前，他送血影离开那会儿，似乎没有如此炎热才对。
白煞：“是的，五年前，待一场集合了数位大圣的旷世大战过后，那里的地脉就变得极其不稳定，就像是地心被贯穿一样，每月都会有数天从地心喷出一股奇异赤火，它们连天地本源之气都能焚烧…”
夜晚来临。
四人找到一处河畔落脚。
苏谦陌伸手触摸了一下河水，水温滚烫的可怕，这个温度可以轻易煮熟凡人世界的鸡蛋。
可就算这样，这条河流里依旧生活着奇奇怪怪的鱼和虾，它们的身体已经被烫得红彤彤，但就是不死不灭。
苏谦陌勾勒出一道剑影，将一条鱼挑出水面握在手心。
“啪啪啪！”
鱼不停地甩着鱼尾，点点滚烫飞溅在苏谦陌的脸上和身上。
一番研究过后，苏谦陌将鱼丢回河流。
一旁的裴素君惊叹道:
“奇怪，那明明只是条凡鱼，没想到居然可以生活在如此炙热的河流中。”
“是啊。”苏谦陌站了起来。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有阴就有阳，有生就有死，环境在改变，万灵也会适应环境，好比当下，人族与尸族正在为了各自种族的存亡和兴起努力着，可谁人又能知道，说不准千百万年后，他们或将和平共处，或将通婚交际，又或者一起覆灭在这片大陆上，化作历史的尘埃，直到新的生灵占据这方天地成为新的主宰…”
裴素君陷入了沉思。
直到苏谦陌说完许久之后，她才猛然醒来。
“不好意思，前辈刚刚讲得太好了，宛如大道之音不断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在那一刹，我突然清醒，人族与尸族本质同源，他们好比新老势力的交替，尸族能够崛起说明他们同样得到了这方天地的认可，如果两个种族能够放下彼此间的成见，未必不可握手言和…”
闻此逆天言论，苏谦陌不禁抽搐了下嘴角，他知道他的话把裴素君带偏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他的眼界和高度。
当然，也并非他们已经无药可救，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就能助他们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而裴素君就是值得他付出心血的迷茫之人。
于是，他用赞赏地目光看着裴素君，“说得很好，其实从第一次了解你的时候，我就开始欣赏你了，有没有兴趣做我徒弟？”
“抱歉。”微微带着些许羞意的裴素君脸色瞬间冰冷，“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识二主，我已经有师尊了，还望前辈自重。”
“好！有原则！”苏谦陌伸出大拇指：“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喊我师公，我授你道法。”
裴素君拒绝道：“对不起，至少在回到虞国之前，我不会有这种想法，何况，前辈若真成了我师公，我的师娘未免也太多了点。”
“好吧，那等虞国之行结束后再来谈论此事。”
苏谦陌颇为惋惜地走进帐篷，没有任何名义，他无法做到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裴素君所有一切。
……
翌日。
四人终于来到龙尾山附近。
与记忆里的山峦相比，视野里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此间穹顶，被渲染成赤红色的熔炉，无数道地火正在焚烧着天地。
就像是一方失落的世界，充斥着不详、压抑。
如今坐镇龙尾山的魔首并非星月本土修士，在此人没有尸化之前，便是名震四海八荒的大魔枭！
巫邢抬手抱拳：“巫某见过尊使大人、青白双煞大人。”
苏谦陌笑道：“巫大将军客气了，在芈鹭州有幸过偶闻过大将军的圣威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巫邢，生前便是力道大武圣，如今尸化后，战力更是暴涨了数倍，他也是苏谦陌见过的外貌形态最像是人族的尸灵。
“呵呵。”巫邢淡淡一笑，“虚名罢了，不足挂齿，不知三位大人专程来到人魔混乱战场所谓何事？”
苏谦陌遥望着远方的赤色穹顶，目光里尽是深邃。
“我有预感，尊上不日或将破关而出，届时她若得知我等这些年不进反退，恐怕所有魔首都会引来罪劫，大将军可有妙计平复尊上的怒息?”
巫邢沉默不言，他心中并无完美计划。
况且他负责镇守的地域并非龙尾山，此番就算尊上降罚，他也可以抽身事外。
见巫邢一言不发，其他魔首着急起来。
巫邢可以免罪不死，但他们这些原本镇守龙尾山的魔首却无处可逃。
有灵智不凡的魔首猜测到，既然苏谦陌主动提出说不准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于是，那名魔首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为什么要用钻来形容？因为此魔相貌颇为抽象，形态就像是倒立在地上的胡萝卜须。
“尊使大人可有良策？”
苏谦陌深深看了此魔一眼，暗自将对方记在心里。
这么多的魔首，居然只有一魔领悟他的意思出来接话，如此愚笨，怪不得他们兵力看起来很雄壮，却无法将人族大军从龙尾山反扑出去。
“我有一计，可保诸位将军无恙！”
群魔闻言大喜，他们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一个个竖起了奇形怪状的大耳朵开始细细聆听。
“众所周知，尊上喜爱美人，但凡对方是纯洁无暇的美人处子，尊上都会收集到自己的洞天中把玩。”
“噗…”
没忍住憋笑出来的人是白煞，主人是有收集美人，可她那是怜惜红颜，才不是为了把玩呢。
苏谦陌瞪了她一眼继续道：“尊上这点爱好，诸位将军没人会否认吧？”
“赞同。”巫邢冷冷回了句。
巫邢身为殷玥麾下最强魔将，此前接到殷玥第一个任务便是尽可能留意容貌姣好的女子。
苏谦陌点点头。
“所以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派一位魔首混入到人族中，然后前往中央帝国的圣女殿绑架一位圣女回来献给尊上。”
“啊！”
群魔惊呼，此计妙是妙，可混入人族这个点子实在也太难顶了。
姑且不提他们一个个相貌与人族差别很大，就是圣殿那关都不好过，不入圣殿何以登顶圣女宫？
除非他们中存下类人且修为颇高的魔首才能有一丁点机会绑架回来圣女。
想到了这里，群魔看向了巫邢。
在场恐怕没有比他更像人且战斗力不俗的魔了。
“都看本尊作甚！”巫邢老脸一红，他宁愿战死也不去闯圣殿送死。
何况，据巫邢尚未尸化之前就了解到，圣殿有一道天然屏障，唤作照魔镜，任何邪魔外道都无法通过那道屏障。
这个时候，相对悉知苏谦陌行事风格的白煞终于领悟到苏谦陌今日为何集聚这么多魔首了。
只见她站出来，然后声容并茂地演绎道：
“尊使大人，万万使不得啊，您贵为主人坐下第一尊使，虽是人族，但却是我尸灵一脉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我绝不允许您独自前往圣女宫涉险！”
此话一出，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点醒了群魔，他们纷纷用炙热的目光看着苏谦陌，抛开他身后那个漂亮的人偶玩具裴素君不谈，在场还有比尊使更像人的生灵么？
巫邢抱拳，神态稍稍戴上尊敬：“尊使大人既然提出这个计划，想必早已决定动身了吧？”
在他眼里，苏谦陌这样浑身染满尸气的人落到圣殿手中，甚至比真正的尸灵落到他们手中下场还要悲惨，没人那个种族不痛恨奸细，无论他是人奸还是尸奸。
“唉…伴君如伴虎，没有人比我更懂尊上，与其大家一同受到牵连，我还不如选择赌一把…”
“苏，不可！”青煞后知后觉，她拉住苏谦陌的手摇头拒绝。
苏谦陌目光灼灼地看着青煞：“我知道很难，但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或者你们心中有更好的计划？”
“可是…”青煞低下了头，她知道她拗不过苏谦陌，“那你绝对不能以龙尾传送阵选择进入人族领地。”
苏谦陌暗呼一声，妙啊！
什么叫他娘的惊喜？
这就是他娘的惊喜！
努力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这才是苏谦陌来龙尾山的目的。
他需要借助传送阵去一趟人族，但必须做到两点才能的稳妥离开。
其一，不引起群魔怀疑，其二，群魔心甘情愿地卖力。
所以苏谦陌若将计划提前告知青白双煞，她们的表情神态一定无法瞒过这群魔首。
此刻，此计不仅完美达到了苏谦陌的预期，甚至还让这些魔首心存感恩。
这些好感看似无用，可终归是白嫖来的，说不准那天就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