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徊很快就尝到了青棱的厉害。
“噢,冷!”青棱把手伸进了刺骨的溪水中,掬一捧水用力朝着脸颊泼去,胸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痒冰爽的感觉,她虽然皱了眉头,眼神中却放出一股十分爽快的感觉来。
这小溪不深,溪水清澈,水底石头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自上而下的水流撞击在未被磨平的石头上,击起一簇簇白色水花,不惧冰寒的小鱼逆水而上,从溪里的绿藻缠绵而过,一派悠然自乐的景象,两岸绿树丛生,风光怡人。
青棱掏出水囊,一边咕嘟咕嘟往里灌水,一面在心里想着,若是此时能抓几只鱼上来,在岸边升上一堆暖暖的火,将那鱼抹上细盐烤了来,定然鲜美非常,若能再配一杯自己拿手的千山醉,在这山间高歌一曲,啧啧,那滋味必定胜似神仙。
不过可惜,她马上又要走了。
思及此,她脸上不由露出一些失落惫懒来,转头看向唐徊,很意外地看到唐徊正打量着她。
她看着这小煞星此刻的模样,忽然间心里一乐,那点点失落瞬间就给抛到脑后。
“仙爷,您要不要喝点水。”她敛眉肃目,恭恭敬敬地把水囊捧到他面前,一副原效鞍马之劳的模样。
此刻唐徊正盘膝坐在溪间运功疗伤,身上对件本就灰暗陈旧的斗篷,从头到脚都已经变成了暗红浑浊的颜色,腥臭难忍的复杂味道从他身上传出来,一个风神俊朗的神仙公子,硬生生给她折腾成了街头屠夫。
“爷,您且忍耐忍耐,这除味法只消用上三天,就能彻底断了阴骨虫的追踪,到时候爷就无需担心了。”青棱见他没有接自己手中的水囊,便识相地把水囊塞回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心中却兀自腹诽着。
这茅坑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叫人生厌,不过姑奶奶也不是那上茅坑的人,非得求着你这个臭石头,这就让你看看姑奶奶我的厉害。
以兽骨磨粉,加兽血调和,再兑入断魂草、地魄精作引,涂抹上身,这就是青棱瞎掰出的阴损法子。
那阴魂虫虽是子母蛊,但一次只会孵化一只子虫,根本不是她所说的有上百只子虫。子虫孵化需要吸食宿主精血,孵化一只需要十年时间,绝无可能马上再飞一只过来。
真话她不能说,谎话她得说成真的。
于是唐徊就成了现在这般德性。
真是既保了命又解了恨。
不过看他那副无欲无求的表情,似乎这肮脏恶心的外套并没对他造成任何困扰,青棱那小小的欢喜和得意忽又像被浇息的火焰。
果然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
唐徊见她一张脸被溪水冰得泛红,颊上砂砾洗去后露出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她却仍旧精神抖擞、毫无怨艾,似乎只要能活下去,就没有任何忧虑。
当凡人当得毫无怨言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青棱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又紧张起来,虽说这煞星已经允诺不取她小命,却也没有放她离去,只要一天还和他呆在一起,就难保他忽然改变心意,还是把皮崩紧点好。
“走了。”唐徊见她已经拾掇好,便一声令下。
青棱立刻拔腿跟上。
一路上除了山间虫兽,走得倒是十分平静,四周已是白雪皑皑,植被全无,冰寒入骨。
他们沿着溪行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一点绿意。
眼前是成片的雪松林,雪枭谷到了。
即便冷硬如唐徊,也不禁露出一丝喜色来。
青棱更是奔到了前方,满面欢愉地朝着唐徊大叫:“爷,我们终于到了,这就是雪枭谷!”
话音还未落,顶上已经扑簌簌落下一篷雪粉来,砸了她满头满脸。抬头一看,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惊到了枝头的松鼠,于是傻傻一笑,用手拍去头上雪粉。
唐徊却猛然发力,抓过她的手,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疾驰而去。
雪枭谷很大,越往里面雪枭的形踪就越加密集,那些足有三人高的雪枭兽看在青棱眼中就像一座座小山,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或觅食或嬉耍,看起来温驯无害。
青棱却知道,若是有其它生动侵入它们的地盘,这些看似温驯的雪枭兽就会变得凶残并且暴虐,所以当时青棱只敢远观而不敢上前。
现如今可不一样,唐徊带着她,从这些雪枭兽的头上飞过,惹得地上的雪枭暴跳不已,却无可奈何。
青棱被他拽着,鼻子里钻入他斗篷上那股浓郁的恶臭,被熏得几乎就要晕过去。
这世上有句话,叫作茧自缚,指的就是她了。
唐徊飞得不高,在林间穿梭,向着雪枭谷深处而去,她一面极力憋着气,实在不行了才呼吸一口,一面暗自猜测着,瞧他这模样,莫非是冲着雪枭王而去?
果然,唐徊飞到了雪枭谷最深处一处洞穴前,便停止前行,隔空远远望着,凝思不语。
那洞穴前是一方镜子般透亮的冰蓝湖泊,宛如镶嵌在雪玉之间的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异常迷人。除此之外,此处再无它物,没有雪松,也没有任何雪枭兽的踪影。
青棱望向唐徊,见他已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她脑中便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雪枭兽虽然是灵兽,但对修士帮助并不大,并没有什么宝贝可供搜刮,也不存在什么天材地宝守护兽的可能性,那么唐徊为什么如此迫切的寻找雪枭谷。
显然普通雪枭兽并不是他的目的,至于雪枭兽王,修为大概与筑基初期的修士相当,内丹虽然不错,但也不值得他这般大费周折地去寻找。
那他到底为了什么?
她正猜测着,冷不防被人大力一堆,整个人从空中跌下。
“找地方躲好了,否则死了可别怨我!”
唐徊的轻喝声还响在耳边,转眼之间青棱已经被他一掌推到了雪地上,跌了个狗□□,吞了一大口雪,好在地上积雪颇厚,她倒没有受伤,只是被他吓了一跳,心头真跳,又听闻他这么说,也顾不上抖雪,从地上窜起,跑到大老远找了块巨石藏下,也不敢再往外跑,那外头可是密集的雪枭群。
这兔崽子,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吗?
有了个藏身处,她才稍稍安了心,从石头后探出脑袋来,一边骂着唐徊,一边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